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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梦啼妆泪红阑干(1)


  时间线:前世林肖玦谋反成功,当上皇帝。苏锦莲临死的前一年。

  【林肖玦视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狼毫毛笔在纸上一顿,林肖玦没想到自己竟会写出这样哀怨的诗句来。偌大的宫殿里萦绕着女子特有的盈盈幽香,吸入肺腑,心头涟漪微微泛起。

  他转过身去,恰好看到袁雅钰娇羞的笑颜,那般满怀着柔情抬头仰视他的模样,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知为何,他和袁雅钰初见至今也已经有些年头,她的身高从未有过改变,仍旧是那一副过于娇小的模样。

  “皇上如今越发喜欢舞文弄墨了,只是不知在钰儿的寝宫内怎会还写凄婉哀怨的诗句,钰儿觉得皇上应该写——在天愿作比翼鸟,下地愿做凤凰游。”

  见林肖玦没有生气的意思,袁雅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的腰。光滑的丝绸寝衣正是皇室里才能用得上的好料子,包括屋子里的装饰和熏香,都是金玉堆积起来的富贵。她对于现在的生活极其满意,哪怕现在的名头还是屈居一人之下,只要林肖玦的心在自己这里,其他都不算重要。

  “凤凰游?朕不觉得你像凤凰,只像令人怜爱的小猫,让朕想捧在手心上。”

  他伸出手指轻佻地抚摸着袁雅钰的下巴,让她眼中泛起了柔情蜜意,小脸也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入宫几年,她最希望的就是给林肖玦生一个孩子,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喜欢,而是深深知晓孩子是母亲巩固地位,夫妻增进感情的最佳利器。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恩宠只是在苏锦莲一个人之下,若是能够成为皇长子的生母,地位也就不是其他女人可以比拟的了。

  “皇上……”

  袁雅钰不好意思太过主动,但甜腻的声音也是让他难以抗拒的邀请。林肖玦会意,将其拦腰抱起就往寝室里走去。而刚刚踏出几步,外面小太监的叫声就把这样甜蜜的气氛给打破,林肖玦脚步一顿,好事被打搅,眉眼间已经染上了怒气:

  “何事在此吵吵嚷嚷?”

  “回皇上的话,是惠妃娘娘的丫鬟在外求见!”

  漆黑如浓墨的夜色里,夏日微凉的晚风中,碧萝的倩影伫立于跪伏在地的小太监身侧,翠色的长裙随风翻飞。她料定了在听到“惠妃”两个字后林肖玦必然会抛下袁雅钰出来,虽然苏锦莲也会是她日后争宠的对象,但比起自己曾经的主子,碧萝自然是更讨厌这个袁雅钰。

  沉重的大门被一把推开,昏黄的烛火映照出林肖玦那张含着焦急神色的俊脸来。看到他的一瞬间,碧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娇娇怯怯:

  “皇上,惠妃娘娘晕倒了,此时已经请过了太医,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晕倒?她好端端地怎会晕了过去?”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在苏锦莲那里过夜,因此不会是怀孕。想到当时自己给她下的紫蕊花剧毒,林肖玦心里咯噔一声,一挥手就把碧萝推到了旁边去。“摆驾繁锦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不知搅乱了多少未眠妃子的心。

  深宫寂寂,似是只有拈酸吃醋和胡乱猜疑才能让这些人的心思有处寄托。随着皇帝的驾临,忽然热闹起来的何止是繁锦宫,其他宫妃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个个想尽办法去打探消息,将夜的宁静彻底撕破,露出底下的暗流汹涌。

  *

  “原来陛下进门的时候,总是不喜欢通报的么?”

  大张旗鼓地一路摆驾过来,纵然惊动六宫粉黛,苏锦莲却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连赏他一个眼神都不肯。林肖玦本有些恼怒,看她确实气色不佳也就把心头火气压下,亲自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药来就要喂她。

  此时宁江王府还没有被满门抄斩,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没有降至冰点。苏锦莲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只对他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臣女自己可以,无需陛下亲自动手。”

  目光从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扫过,林肖玦并没有发现苏锦莲有什么表情。自从她发现自己筹划谋反而争吵的那一架后,对自己的热忱就再也没有了回应。他以权力高位相诱,以少时情谊相逼,最终不过是落得一句“我与你再无话可言”,和渐行渐远的距离。

  “锦莲,朕已经纡尊降贵过来亲自看你,也给了你无上荣耀和最高的妃位,你为何又要倔强至此?江山向来是男子的事情,无论如何更迭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在朕身后一同受万民景仰——”

  他把药碗往旁边一放,空出手来爱怜地抚上她略显憔悴的面颊。

  “若你不再倔强,朕即刻去掉你惠妃的名头,封你为后,与朕携手共看这盛世太平。你生来命格为凤,朕也是与之匹配的金龙,朕身旁的位置只有你能配得上,委屈了你那么多年,该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他乍一想起当时自己得知徐慧月的事情后跪在父王面前的卑微,对比现在的皇权在手,快意就从心头涌出。除却苏锦莲倔强固执外,现在的一切已经近乎圆满,如果她肯放下心结与自己和解,他也可以立马派人解了她身上的毒,与她共享千秋江山。

  青梅竹马以皇后之位相许,换作哪个女人会不心动?他颇为自得地看向苏锦莲,冷落了她许久,也应当是和解的时候了。纵然他常常宠幸后宫妃子,也都是悄然让宫女把补药换成避子汤,他的皇后之位,他的嫡长子,都是为她等着。

  空气静默许久,风中摇曳的红烛映照出他脸上跃然的洋洋笑意。而她抬起头,冰冷的手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面上情绪分毫不变,让林肖玦的眼神也是从自信满满逐渐转作了疑惑不解。

  “国家二字,有国才可有家,国不成国,家又何以为家。臣女首先是大齐的臣子,才能是肖玦的内人。次序不可颠倒,人生也不可重来,这是我当年给你说的话,无论你问我多少次,也只有这样回应你。”

  “若国家尚存,无论是为妻为妾,我都不会在乎。而今朝大齐的江山被你以诡计阴谋夺过,却也不能好好掌管——女子涂脂抹粉是为了让外表更为光鲜,江山朝堂的道理亦同。

  表面延续的太平盛世不过是前朝留下来的最后痕迹,为了皇位枉顾君臣情谊,通敌叛国,满门忠烈流放边关抄斩全家,让百姓将士全都为你的疑心病牺牲,无论如何掩盖疮孔,大齐的千载江山终究会毁于你手!“

  “放肆!”

  她话音刚落,林肖玦怒上心头,猛地一拍桌子,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应声而碎,吓得外面候着的太监宫女皆是一惊。

  苏锦莲并不在意他的怒火,也不惧怕他会对自己如何,她现在的存活也只不过是为了家人而苟延残喘,顺带着希冀有人能够推翻林肖玦的残暴统治,她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皇后,对其他女子来说或许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词,但在她这里,根本没有半分价值。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就在她得知他谋反的一刹那以一耳光终结,现在留下的全是被夫君背叛的愤,和不同立场的恨。

  林肖玦早知道她的目光不比其他女子一样短浅,全都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宅院上,但并未想到自己已经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来向她臣服,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不论之前两人亲密无间到何等程度,现在的他是名正言顺的帝王,手掌世间人生死大权,又有何人敢像苏锦莲一样对他不恭不敬,还这般辛辣嘲讽?

  “于我个人,你背信弃义,没有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于百姓将士,你残暴却无能,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目光短浅,心肠歹毒,当一个王爷已经算是你的极限,只要坐上高位,致命缺点就会暴露无遗,我且看着这大好河山毁在你手里,青史之上遗臭万年,就是你!”

  怒火在心头蹭蹭蹿起,瞬间侵吞了他的理智,林肖玦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朝她脸上扇去,苏锦莲并没有还手的意思,轻轻闭上眼,料想中的疼痛却是没有如期而至,手掌停在了离脸前的一寸。

  “你倒是胆子很大。”

  他冷冷抛下一句,到底还是没把那一耳光落下。倒不是有不打女人的习惯,而是想起自己身边的女人只剩下了袁雅钰还对他始终如一,自己最想要的这一个,始终以倔强的态度让他鲜血淋漓。

  “朕本来是想和你好好和解,却没想到你现在还是没有悔过自新,既然没什么事就过段时间再来看你——朕最后告诉你一次,皇后的位置只为了清醒的你留着,但不一定代表朕会一直等你。”

  听到看似结尾的话语,苏锦莲未作理会,只等着他离自己而去。而纤细的腰肢忽而被揽住,林肖玦整个人竟是缓缓压了上来,把她逼得往里侧一点点让去。这样的姿势仿佛又能让暖意在两人之间流窜,苏锦莲五指狠狠攥住被角,正犹豫着是否要把他推开,林肖玦又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看来你对我还不是完全地放下了,口是心非又有何用?为了那个高洁的表面而错失朕,等到再回头也不是时候了。”

  她如同冰封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但那涌起的情感并非是对自己倔强脾气的悔恨,而是一种令他许久也没能看懂的惋惜。放低姿态至此,得来的除了冷脸之外就是与以前无二的争吵,林肖玦悻悻起身,不再与她纠结。

  “碧萝。“

  他赌气般把脚步放得很快,苏锦莲也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走到门口,看见碧萝正好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便喊了她一句,被点到名字的碧萝神色一喜:

  “皇上,奴婢在。”

  “里面的药被朕不小心打翻了,你去给惠妃重弄一份再让她喝下,夏天虽热,不要许她贪凉。这些日子就别让她出来,谁若问起,就说是朕的口谕。”

  他目光在碧萝身上扫了一下,见她激动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袖子,心里不由鄙夷这个卖主求荣的丫鬟,只是现在他还有用得着碧萝的地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就把她给赶走。

  “是,皇上!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给皇上办事。”

  碧萝笑吟吟回了一句,见他毫无留恋地离开,也不知苏锦莲在里面和他说了什么,心里如同小猫抓挠一样,转身就往里面走去。

  有了这一番闹剧,期待中的柔情蜜意没有,火气倒是填了一肚子。林肖玦并没有和袁雅钰再恩爱的心思,但满心的怒火得不到排解,偌大一个皇宫,除了袁雅钰之外竟也是无人再能来理解几分他的心思。

  “摆驾云秀宫。”

  夜色深沉,天边的一轮月被云层遮住了一半,看不太清楚。宫中的长巷里只回荡着抬轿太监尽量控制着的脚步声,无论是笙歌曼舞的和乐还是佳人哀怨的诗句都隐匿在一圈圈的宫墙叠瓦之中,唯有轿子里熟悉的龙涎香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大权在握的帝王,掀开帘子,凉风扑面而来,让原本的火气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凉。

  长长的一条巷子似乎是没有尽头,一砖一瓦都极尽彰显着皇家的铺张。这些年来他除了推翻旧政外,不顾劳民伤财也要把皇宫里的一切都翻新,为的就是让自己永远摆脱大齐的影子,可如今被苏锦莲提起,让他不免又回想到自己执剑屠戮后妃的时候那些绝望的眼神。

  为了权力,手染鲜血,皇权之路本就是用其他人的黄泉之路铺成的满地白骨,可他为什么又会觉得羞愧,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恍然感到凄凉?

  尘世浮华从未停歇,深宫也有佳丽陪伴左右,而放下那支执掌生杀的朱砂笔,他却总能感觉到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寂寞。

  ------题外话------

  论渣男的自我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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