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灵珠

　　
<p>初夏的天府市市附属第一初中，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平日里活力四射的校服党们，今天全都被关在教室里面，检验初中三年的最终学习成果，参加中考。这个关键的时刻，不管平时多调皮的学生，都在教室里奋笔疾书，抓耳挠腮。家长们更是在校门外，隔空使劲，暗暗祈祷，神经绷得比考场中的学生还紧。</p>
<p>“叮叮叮……”校园中响彻学生们熟悉的打铃声，紧接着，广播中传来标准的女声：“考试时间到，请全体起立，放下纸笔，待监考人员清点完毕后，有序出场。”不一会儿，校园中开始逐渐恢复往日的活力。</p>
<p>第一个冲往校门口的男生，叫张肖，他个头不高，黑瘦黑瘦的身材，装在略显宽大的校服内，校服的袖口和衣领都黑区区的，看起来比较邋遢，他双肩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平时每次考试，他都是第一个交卷的，这次也不例外，坚持当全校第一个交卷人方面，他是一个执着并且有始有终的人。</p>
<p>“张肖，你tm等等我，你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吗？你等等我呀。”在张肖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追着跑的男生，叫王宇。王宇个头也不高，可是相貌清秀，皮肤也白白净净的，天生拥有一副当小白脸的好皮囊。只是面无血色，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就更加契合他公子般的气质，所以同学们平日里都半开玩笑的叫他，王公子。</p>
<p>他们两个今天交卷都挺积极的，最主要的原因，除了自己不爱学习之外，还因为他们两个的父母，都没有在学校的大门外趴着等考试结束。这样的孩子，当然“艺高人胆大”，早交卷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还经常交白卷。毕竟，年少时，读书基本上都是给家长看的，尽管家长们口中常说：“读书都是为了你自己好。”只要他们真的敢不看，学生们往往敢真的假读书，读假书，这些都是初中校园中的常见现象。</p>
<p>“王公子，你没事跟着我跑什么，我还有事呀，晚了就来不及了。”张肖扭过头来对着王宇说了一句，然后加速往校门口奔跑。</p>
<p>“我去。”王宇气喘吁吁的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双手叉在腰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张肖一溜烟的跑了。</p>
<p>只见张肖一出校门口，就占了一个较为空旷的位置，他单手解下书包，单膝跪地，迅速的拉开书包上的拉丝，拿出了一张毯子，手脚麻利的在地上铺开。然后，他将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倒提，将书包内各种各样的东西倒在了毯子上，然后熟练的将校服一脱，开始大声的叫卖道：</p>
<p>“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快过来看，过来瞧。中华五千年奇珍异宝，都便宜处理了。全场通通只要十元，样样十元，十元买不了吃亏，十元也不可能上当，买到就是赚到，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p>
<p>家长们接到自己的孩子后，都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张肖围在了中间。</p>
<p>围观的家长中，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穿着知性的中年妇女，表情不屑的看着张肖，然后用轻蔑的口吻对自己的女儿说道：“你看到没，如果你不努力学习，好好考试，你就得跟他一样，出来摆小摊。”妇女的女儿一听自己的母亲说话，就一脸的不耐烦，嘴嘟得高高的。</p>
<p>蹲在摊前的张肖听得真切，不过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主动的在散乱的货物中寻找起来。不一会儿，他手里捧着一个长木板，冲着那位中年妇女说道：“阿姨，这个木板可是古代丞相，上朝时手持的板，不得了的珍贵，你知道的，能当上丞相的人，成绩肯定都很好，并且还能保佑您的女儿成绩好，不如你买一块吧，破盘价只要九块八。”</p>
<p>中年妇女看他东淘西翻的，掏出来一块脏兮兮的破木板，木板的左上角还缺了一小块，整个木板上满是灰尘，还有些地方粘了稀稀的泥土。</p>
<p>最让妇女难以忍受的是，他一脸诚恳的表情，仿佛真的是要为自己献上稀世珍宝。可是这九块八的价格，让人跟珍宝根本就联系不上。</p>
<p>骗子，绝对是个骗钱的骗子！中年妇女在心中已经给这个少年下了定论。</p>
<p>于是她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悠悠的说道：“哟，还丞相用过的木板，那你知道这个丞相叫什么名字吗？”</p>
<p>“阿姨，这个我还真听我父亲提起过，好像叫魏尚。”张肖抓了抓头回答道。</p>
<p>“你想说的是唐朝的丞相，魏徵吧？魏尚，还和尚呢。乖女儿，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一个人没有文化，想摆摊骗人都难，我们走。”说完，拉着自己的女儿就往外走去。</p>
<p>可是她女儿不愿意走，忿忿不平的说道：“才九块八，买一块来试一下呀，万一是古董，我不就不用读书了吗？”</p>
<p>中年妇女闻言一窒，揪着自己女儿的耳朵，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哎呦喂，你也还是真有文化，真有志气呀？居然打算靠买路边摊的破烂发财，你还打算不读书了？滚回去，把昨天老师教的钢琴指法，再练十遍。”</p>
<p>周围的其他人都是笑嘻嘻的看着这对儿母女渐渐离开，也笑嘻嘻的看着摆地摊的张肖，但是就是不买。</p>
<p>王宇此时，也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校门口，他发现此时校门口挤了很多人，除了家长之外，还有一些路人，人群中间还时不时传出张肖的叫卖声，王宇十分好奇，于是他决定挤进去看一下自己多年的同学到底在搞些什么。</p>
<p>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傻眼了，这小子居然在摆地摊。</p>
<p>还样样十元，你以为自己的江南皮革厂的员工出来贱卖自己厂的皮革吗？</p>
<p>王宇还没来得及问张肖个究竟，学校的两名保安见状已经走到了人群聚集处。</p>
<p>“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的，赶紧给我走。都不要在这里围观，这是学校。”此时，学校的保安看见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出来维护秩序了。</p>
<p>人群散去，张肖只能默默的收拾着自己的“货物”，王宇见状也上前帮忙，两人七手八脚的快速的收拾完，便朝着保安白了个鬼脸，走开。</p>
<p>王宇和张肖在学校是死党，张肖家里贫困，王宇自然心里清楚，所以自己的零花钱也经常匀出来给他用。可是他没想到的时，张肖竟然已经贫困到去摆地摊的境地。</p>
<p>“你……”王宇正打算开口问张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p>
<p>“挨！是兄弟什么也别问，支持我就行了。”张肖蛔虫般的知道王宇打算帮助自己，可是自己有手有脚的，哪里需要什么帮助。</p>
<p>两人默默的并肩而行。</p>
<p>要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是分人的群也可以不是金钱和地位，王宇和张肖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孤僻，不合群，其他同学们只看到他们的孤傲，却看不到别人的坚持，也看不惯别人的倔强。而王宇和张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只要过得开心就好，所以两人一见如故，成为了最要好的同学，就差拜把子了。</p>
<p>要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早有赚钱的意识。毕竟，这个时代对学生党来说毕业就是失业，只是穷人家的孩子失业早，不过也可能就业快，谁让人家出道早呢。</p>
<p>张肖，从小跟着自己的父亲长大，而他的父亲又有一种古怪的疾病，没什么劳动能力。只有晚上偷摸着出来捡点东西，补贴家用，家里一贫如洗，九年的义务教育制度给了张肖读书的机会，可是，再往上，就没有机会学习了。好在张肖这个人孝顺，从小学习成绩还不错的他，毅然决定上初中就干脆不好好读书了，这样就能在初中毕业时理所当然的踏入社会，从此撑起家里的重担。</p>
<p>今天就是他踏入社会给自己上的第一堂课，他想试试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经商，如果有，就先在家附近摆摆摊，如果没有这个能力还是老老实实的出去打工吧，毕竟每个人做财务自由的“梦”都必须要有一个时限。</p>
<p>而王宇则要幸福很多，母亲是天府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并且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那就是烈士家属。</p>
<p>没错，王宇的父亲一名缉毒警察，工作性质很危险，在王宇还很小的时候，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一个脖子上有深深伤疤的毒贩开枪打死，从此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周围人看起来这个小孩，虽不懂礼貌，且性格孤僻，但是考虑到他从小就承受了这么多，老师和邻居们都对他没有任何非议。</p>
<p>王宇的脖子上始终挂着一根红绳拴着的一颗金色的子弹壳，这枚子弹壳，是他在自己父亲枪击案，现场捡的，由于现场过于混乱，毒贩也不止开了一枪，少了一颗子弹壳，当时的警察也没有注意到。这让他一直铭记着这份仇恨，他发誓将来一定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p>
<p>王宇跟着张肖默默的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小区里面的路是一条死胡同，因此，人流有限，不过，也没有人管是否有人摆摊的事。</p>
<p>于是，张肖又在这里选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将毯子铺开，继续自己的摆摊生涯，不过这次，他没有叫卖，只是默默的蹲在那里。一来他发现刚才自己子啊人流这么大的地方都没卖出去任何一件东西，有点失落；二来在自己唯一的好朋友面前叫卖，张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p>
<p>王宇也没有吭声，陪着他蹲在地毯前面。他的目光扫着面前的“货物”，还真是“琳琅满目”，有木板、镜子、梳子等各种物件，可是都有一个问题，都是些老旧货，还经常有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唯一能够看的就是一个看似有雾气的玻璃珠子。</p>
<p>小区里，时不时会出来一两个老人、小孩，他们路过时会到摊前来看两眼，可是看完货色之后，他们连价都不问，直接就走了。张肖和王宇在摊前蹲了好久都没有开张，顿觉百无聊赖，大眼瞪小眼。</p>
<p>眼看天就要黑了，张肖依然是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王宇着急得恨不得自己把东西买下来，好让自己的朋友开心的回家。可是他了解张肖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助的，于是他的大脑在飞速的转着，希望自己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p>
<p>王宇扫视着自己眼前这些货物，实在是没有一个正常的学生能用得上的东西，只有那颗不大不小的玻璃珠，感觉还能看一眼。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张肖：“这颗玻璃珠子，你打算卖多少钱？”</p>
<p>张肖打了一哈欠，说道：“这珠子据我父亲说是一件宝物，所以，至少十块钱。可是看样子是没人喜欢，卖不出去了。”</p>
<p>“哪有，我就很喜欢嘛！不如你卖给我吧。”王宇看机会来了，要求买下珠子。</p>
<p>张肖摆摆手说：“咱们谁跟谁，你喜欢拿去就是了，还谈什么钱？”说罢，张肖将珠子递到了王宇手上，张肖心里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父亲从垃圾堆中翻出来的，哪有什么值钱的宝物，这些都是一个奸商说给陌生人听的。</p>
<p>“不行，我妈说过，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但是花钱买的就不一样了，我妈肯定同意我花钱买点玩具。”王宇一脸正经的说道。</p>
<p>“可是这个就是一颗脏脏的玻璃珠子，值不了十块钱的。”张肖一脸的诚恳，展现出不愿意让自己朋友吃亏的模样。</p>
<p>王宇将珠子盘在手中，摆出一副鉴宝专家的模样，说道：“哪有？这颗珠子不脏，里面看起来还不是空心的，一看就是值钱的宝物，我愿意出五十元来买，我妈肯定同意，你放心。”</p>
<p>“不行。”张肖坚持要将这颗“不值钱”的珠子送给王宇。</p>
<p>“我说行就行。”王宇说完，不由分说的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到了张肖的手中，然后拼命的跑开，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张肖，眼中饱含晶莹的泪光。</p>
<p>王宇从小就有哮喘病，不可长时间的剧烈运动，这也是他脸色常常泛白的原因，他快速的奔跑着，自己的呼吸也逐渐的急促，手中紧紧攥着自己刚买下来的“珠子”，不肯放慢脚步，他怕张肖追过来，局面就会非常尴尬，终于他跑到了一个转角处，停下来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后面，没有任何人追过来，便就地坐下休息。</p>
<p>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异常的沉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液体，让王宇有一种溺水的感觉，呼吸变得十分的困难，生不如死，他下意识的将手掐在了自己仿佛被堵住的脖子上，企图帮助自己呼吸，另一只握着“珠子”的手，放在了鼻子上，避免自己吐出来。王宇整个人靠墙坐着，呼吸急促，眼前都有些模糊了。王宇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吸气和呼气，但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吸入了一团白气。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大脑缺氧，出现了幻觉，也没有在意，依旧在大口大口的吸气和呼气，但是胸闷的感觉却并没有缓解。</p>
<p>突然，一个空灵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不要卡脖子，掐人中，你这样会把自己掐晕的。”</p>
<p>王宇闻言，赶紧松开了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然后根据指令掐自己的人中。渐渐的，他感觉到呼吸开始有了一丝缝隙。</p>
<p>王宇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到底坐了多久，直到自己能够自由的呼吸之后，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一抬头，太阳已经彻底的到达了西边，周围开始变暗。王宇心想都这么晚了，还是打车回去吧，可是他一模口袋，发现自己分文没有，只有一颗透明的玻璃珠子，他猛的想起来，自己已经将身上的全部钱都给好朋友了呀，并且还买下了这颗“珠子”。</p>
<p>王宇瘪了瘪嘴，看了一眼这颗象征着友谊的小珠子，往空中抛起，然后稳稳的接住。王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放松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心里安慰自己道：也没多远，还是走回吧，低碳出行，从我做起。王宇将小珠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散步似的往家里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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