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小正你随意点，来到我们家里可别见外。”周月实朝着盛正轻轻一笑，转身去厨房里备茶水点心。

        陶尔梨很熟练地收拾几上的东西，空出块地放点心盘子，从小的时候开始，家里来了客人，她都是这样帮老妈的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这是你们的全家福？”盛正端详着挂在墙上的照片：“原来你有两个兄弟姐妹。”

        照片里父亲和母亲端正坐在椅子上，母亲含笑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剪了一头清爽短发的九岁小女孩站在父亲边上，当时父亲想把她抱坐在膝盖上，小女孩倔强着反抗，最终照片定格在她半趴在父亲膝盖上的画面，父母的座椅之间留出的位置，婉然站着一个更大一些的女孩，她娴静地直视着摄像头，浅笑嫣然，留下最美好的一刻。

        盛正盯着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她笑起来很美，面容嫩气十足，眉眼炯亮，小小年纪已有几分稳重的气质。

        “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陶尔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张照片是我弟刚满月时照的，那时候很意外的发现家里多了个新成员，全家人都很高兴，一等到他出月我们就照了这张全家福。”

        盛正笑道：“在这样的家里，你也一定很幸福。”

        “茶来了！”周月实端着托盘走来，打断了盛正继续观看的兴致。

        楼梯上传来了一阵平缓的脚步声，盛正刚坐下，又一激灵站了起来，他抬眼望去，看见一个精神焕发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这个男人比起照片中的模样苍老了几分，头发也有些花白。

        听见陶尔梨唤了他一声“爸，”盛正双手交握身前，露出谨慎的神色，朝着中年男人问候道：“叔叔你好。”

        陶俨生不做任何表情时的脸是紧绷着的，很容易产生一种强势的气场，不容人靠近一步，下一秒，他一转气势，嘴角上扬，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却和蔼了不少。

        他对盛正说：“请坐。”

        周月实和陶俨生在与盛正交谈时，陶尔梨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这里的所有摆饰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偶尔母亲会上来替她打扫一下久未人住时落下的灰尘。

        等到再下楼时，周月实已经去餐厅备饭菜，陶俨生和盛正竟十分聊得来，谈笑风生起，已经到了隔绝外界的境界，陶尔梨奉周月实的话去喊他们吃饭，叫了几次都无动于衷。

        吃饭时，周月实又开始叨唠起来：“我们这家里虽然热闹，但是看看这三个孩子，一个个性格冲的哟，就没有能让我和伴儿称心的时候。”

        盛正睨了陶尔梨一眼，温笑着应和：“不会吧，我看陶经理精明能干，比起一般人来说已经很优秀了。”

        “优秀有什么用，”周月实被刺中了心头的开关，开始倒苦水：“小梨在学习工作这方面确实不用我俩担心，可这孩子也不知是着了哪根筋的道，太沉迷在工作上了，也不考虑一下工作之外的事情，现在都多少岁的人了，还让我天天操心她的终生大事。”

        自从二十八岁起，陶尔梨每逢回家就一定能在饭桌上听一遍这样的念叨，过去听习惯了，当耳边风一吹就过。而如今盛正来家里做客，居然还当着他的面剥开她的真实生活，这简直就是当场处刑。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陶尔梨赶着喝完几口清爽的三鲜汤，默默起身将自己的碗具收回厨房里。

        要想封住老妈那张永远说不停的嘴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耳不听为静。

        盛正轻睨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脸上浅浅地浮出笑容，转过头继续听周月实的家长里短。不知为何，能听听她的生活，他倒是乐在其中。

        吃完饭后，盛正陪陶俨生下了两局象棋。

        陶俨生工作外的闲暇之余就是看看报纸，下一下象棋，平时跟几个邻居好友切磋已不能让他尽兴，家中两个女儿外出工作，最小的儿子虽然自从被他培养起棋艺，还技高一筹，可儿子忙着学业，也很久不与他相互比试了。

        在交谈中得知盛正也会下棋，陶俨生有了比试高低的胜强心，连忙让他陪自己下了两局。

        最终一胜一负，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

        “我跟人下棋，向来不求利落风行，只求平稳，就算以稳得胜，也从没有让我赢得舒心。我与很多人下过棋，摸索透了如今的人不是棋艺不敌于我，而是他们感染现代风气，变得急功近利，急于求成，所以走棋一步错，则步步错。”陶俨生看了盛正一眼：“你确实不同，气韵沉稳，走棋思维细密。不过有一点不好……”

        盛正：“请指教。”

        陶俨生：“那就是你心太沉了。沉而重，重而屯，心事屯得多，人就失了几分豁达的心。”

        盛正的眼眸微动：“陶叔你的意思是？”

        陶俨生的手指拂过棋盘，语意深长：“刚才你胜了我一局，其后输了我一局，如果我们再下一局，我有九分把握能赢。”看着盛正脸上诧异的表情，他继续说：“得势舍车方有益，可你却会想方设法保全自己最低的损失，所以才会暴露缺点让人有机可乘。”

        盛正回想着刚才的棋局，在检讨自己犯下的错误时，却听到陶俨生似自言自语般仰头长叹：“一个人的下棋风格，可以影射一个人的性格，有些人的稳重，是因为会权衡利弊选择最不会伤害自己的方式，可往往太追求平稳，却也能成为最痛击深处的伤害，有时啊，懂得放开点，人就会看得更远。”

        ……

        下午。

        陶尔梨开车载着盛正前往历史公园。这次出差，完全是盛正一人之意，项目的启动，作为设计总监的他必须提前过来踩点。

        这段时间公司增加的工作量足以逼疯整个策划部，他手中也有好几个紧急项目需要完成，连着一天睡不到两个小时，通宵了一整晚才赶在今天之前将设计稿做出来。

        井堂街隐匿在鹭滨市中心地带的一处僻静的居民区，从这里出发到城南历史公园，绕过繁华的商业街可以从第二大道抄近路过去，车程也才不到二十分钟。

        陶尔梨对市中心的路比较熟，知道哪个小道能避开高峰期的车流，她驶入另一条相反方向的小路，借由这条没什么车辆来往的路，能更快地开到第二大道的中段，然后调转方向。

        盛正望着窗外风景，目光始终盯着一幢摩天大厦，这片居民区前最显眼的建筑就是这幢大厦，看得见大厦就意味着看见了市中心的商业地区。

        他发现大厦越来越远。

        “为什么不在步行街那里过？”盛正说：“从那里过去上了高架桥不就直接通往城南了吗？”

        “那里太热闹了，”陶尔梨耐心地解释：“从这边转到第二大道，不塞车。”

        “那回来时能从那边来吗？”

        陶尔梨转头看他：“为什么？”

        盛正沉默了一阵：“没什么。”

        他陷入了沉静，又望向了窗外，再没说话。

        到了历史公园，他们逛了一整圈，除了湖中小亭和深山石阶这些费时费力的地方没有去，其余的都逛得差不多。

        一路上，盛正拿着一本素描本，边走边记着什么，每走五十米就拿手机拍一张照，来来回回折腾下来，天边云霞都渐渐橘红。

        陶尔梨全程只是与他一同行走，双手背在身后，缓悠悠地欣赏着风景。

        太阳西下，临近傍晚之时，园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成群老人聚集在一起下棋或是散步，走过湖边时，湖中小亭里传来唱戏的顿挫声，飘荡湖面，响彻长空。

        历史公园里有的是古朴的建筑色彩，而古往今来，这里虽然沦为居民老人消遣之余的场所，可只要聆听亭中悠扬的唱戏声，眼观两位老者精彩绝伦的棋局，这些早已融合在生活之中的点点滴滴，也不失为是古代文化的一种传承。

        天色渐暗，考察工作告一段落。

        他们一起回到家里时，陶烈已经放学回来。

        午饭期间陶尔梨曾和盛正简单地介绍过家里的成员。

        陶烈也是就读于振园高中，今年高三即将迎接高考，正在忙于学业中。因为学校离家里近的原因没有在校住宿，这同时也是为了晚上的休息质量而决定的，中饭在学校食堂吃，晚饭会择时回家里吃，以他自己的说法来说，是因为长时间耗脑需要吃多一点不同的菜品和营养的食物。

        陶尔梨和盛正刚走进门，周月实就捧着热腾腾的菜上桌了。

        周月实：“回来得正好，菜刚出锅，伴儿给我打下手呢。”

        陶俨生也捧着汤锅从厨房里出来，盛正想上前去帮忙，周月实连忙拦住，直说：“小心！烫！让叔叔阿姨来做就行了。”

        话音未落，陶烈从二楼走下来，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子，早已长到了一米八三的身高，他注意到盛正，抬起眼将他细瞧了两眼。

        周月实：“小烈啊，这是你姐的同事，快叫声哥。”

        陶烈径直走到餐桌前，对着盛正细微地点了头以作问候，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冷漠，仿佛并不想跟他套近乎。

        “别见怪，我弟就这样，”陶尔梨对盛正解释了一声，摆出手示意他：“先坐下吧。”

        饭桌上，陶俨生和周月实依旧跟盛正聊得起劲，陶尔梨偶尔能插上一句话，陶烈则是全程吃自己的饭，低头不见众人笑。

        不知何时，有一道手机铃响，陶尔梨转头看见柜子上的手机屏幕发亮。

        她提醒道：“盛正，你的手机响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一直埋头吃饭的陶烈突然一顿，抬眸望向盛正，视线随着他去接电话的背影移动。

        陶尔梨注意到他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陶烈看了她两眼：“……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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