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朱芊芊的“前缘”

　　秋日里阳光正好，在美人榻上躺了一会儿的易香香昏昏欲睡，正想眯会儿的功夫，就有丫鬟把朱芊芊和胡雪卉领到了永乐居。

　　易香香揉开上下打架的眼皮从美人榻里爬起来，之后把人迎进了正厅里。

　　“香香妹妹好久不见，这说来自百年县一别，也有五六年了吧？”朱芊芊仍旧是那般落落大方，动作举止也是十分优雅。

　　朱芊芊脚下穿着锦缎丝鞋，头上的珠钗闪闪发光。纤如杨柳的腰间束着绸带，耳边挂着亮眼的明月珠耳珰，素手尖尖的像葱根一样又细又长。她唇上的朱丹娇而不艳，两颊的胭脂也是相得益彰，易香香觉得这真的算得上是一枚大美人了。

　　她觉得五年前的朱芊芊美则美矣，但多少还是有些青涩，可现在的朱芊芊却是长开了，五官明艳得估计连易若楠都得逊她两分。

　　“问芊芊姐姐安，这五年不见，姐姐可是越发明艳动人了！”易香香承认，这句夸奖是她从李家小姐那里学来的，不过李家小姐是奉承，她倒是真心的夸赞朱芊芊。

　　易香香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朱芊芊和胡雪卉坐下，比起其他的千金小姐们，这两个她还是比较给面子的。因为毕竟是自己父亲结拜大哥的女儿和亲戚，她倒是愿意交好的。

　　胡雪卉今天穿了一身绿色衣裙，白皙的腕上带着一只碧色的玉镯，头上更是插着雀形的玉钗，腰上佩戴着翠色的玉石坠子，明明是秋天的季节，却让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盛夏的活泼。

　　美人啊，就是怎么穿都好看！

　　易香香看着胡雪卉这番感慨着，后者却是没有注意，而是笑笑的说：“表姐，香香妹妹，你们这般你来我往的，可是完全把我忽略了呢！”

　　她娇娇悄悄的说话声儿里带着撒娇的味道，简直让人酥到了骨子里，动作和语气都没有任何的矫作，但是确让易香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愧是通州胡家女！

　　“嘿，你这不害臊的，这还求奉承是吧？”朱芊芊调笑胡雪卉。

　　朱芊芊的母亲胡氏就是出自通州胡家，正是胡雪卉的姑姑，是以朱芊芊和胡雪卉乃是表姐妹的关系。说起来这通州胡家女因为媚骨天成而远播了美名，是以很多胡家小姐都是进了高门大宅的，不过因为身份的关系，在侯门世家里只能为妾，因此还真没几个有好下场。朱芊芊的母亲在胡家不算是出色的，是以才被配了朱玉林，现在看来倒是难得的幸运。

　　“香香妹妹你听到了吧？表姐觉得你刚刚夸得不真诚呢，说你是在奉承她呢！”胡雪卉笑着拆朱芊芊的抬。

　　易香香很配合地摊摊手说道：“这可是真冤枉，我那可以句句肺腑的夸赞！芊芊姐姐要是不满意，我在加一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或者是冰肌雪肠国色天香？”

　　“嘿，你们两个小妮子还联合起来调笑我了是吧？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朱芊芊说着就朝易香香扑过来，三人瞬间就在正厅里笑闹起来。

　　不一会儿，你追我赶的游戏就在胡雪卉和易香香的告饶里结束，三人重新整理好衣裳坐下的时候，案桌上已经有了小丫鬟续上的新茶。

　　易香香喝了一口茶水后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很自然的慢悠悠的又吃了一块点心，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她是真心的给面子，但是这给面子是一回事，没什么话题可聊又是另一回事！就像此刻，易香香总不能和她们聊胭脂水粉吧？虽然这是千金小姐必聊的话题，但自封“素颜女神”的易香香表示，自己真的不太懂这个。

　　诶，应酬真的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啊。

　　好在朱芊芊和胡雪卉都知道易香香是个话不多的，胡雪卉更是了解，因为她知道易香香是上课都不怎么说话的，是以也没觉得她此刻的静默是敷衍。

　　胡雪卉拢了拢衣裳后开口说：“香香妹妹，这要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现在你家园子里的那些姑娘可都是长得十分动人的！我也不卖关子，听说四皇子殿下在易府办诗酒会？快带我们去瞧一瞧吧！今儿个肯定是有热闹看的！”

　　她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她听说萧灵儿也来了易府；而所谓的看热闹，自然是看萧灵儿以及那些和她不对付的小姐们的热闹。

　　朱芊芊是京都来的，是以不知道鹭盛学院女学里发生的弯弯绕，只听她呵斥道：“表妹不得无礼！四皇子殿下的热闹岂是你能看的！”

　　易香香见状安抚朱芊芊说：“无妨无妨，她说的也不是四皇子殿下。再说了，反正屋里都是自己人，没多大关系。不过芊芊姐姐也是为了四皇子来的？我还以为你特意来看我呢！”

　　易香香可是知道朱家人是和赵子修一条船南下的。赵子修出京都的时候估计是为了避免麻烦，是以他南来通州选得是往返运河的商船，于是十分巧合的就和朱家人同路而行了。这试着想想看，商船就是再豪华，透气通风的开阔地儿就那么几个，是以朱芊芊肯定是和赵子修见过的，两人就算不熟，也至少打过照面。

　　郎才女貌的公子小姐有了意外的邂逅，总会有点不一样的故事，这就是易香香故意问朱芊芊是否为了四皇子而来的原因！

　　其实朱家到了通州的第一天晚上就上门拜访了易家人，不过在那的前一天易香香去缤纷谷闹了个通宵，于是第二天直接睡到了半夜。林氏无法，只能对朱家人说她是着了风寒，这也是她和朱芊芊今天才见上面的原因。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只是来见你的！不过也是赶巧了，这四皇子殿下在五年前还和你我有过一面之缘呢！”朱芊芊笑着说道，脸上不自觉的就爬上了红晕。

　　有过一面之缘？不可能吧？我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会忘记？

　　“噢？什么时候？”易香香狐疑的问道。

　　朱芊芊见易香香果然不记得了，便把当年去百年寺后山找易香香时撞了人的事说了，之后她还说道：“当时是我走路不小心，也并不知道他是四皇子，幸好殿下不曾怪罪。这次南下在客船上偶然遇见还觉得缘分十分奇妙，到了通州看见易大人带人在码头迎接，才知道他居然是四皇子殿下。”

　　五年前她意外撞了赵子修，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便都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是以她在客船上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了他。

　　在那一刻，她心底所有的欣喜喷涌而出，她甚至完全不顾礼仪的就上前问候。

　　朱芊芊回忆着和赵子修的初见和再遇见，易香香却是还模模糊糊的没想起来。

　　“咳，日子久了记不住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那芊芊姐姐可是和四皇子殿下......嗯......相认了？或者应该说是......说起过此事？”易香香踌躇了一下问道。

　　原谅她吧，她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朱芊芊自然知道易香香想问的是什么，她红着脸有些兴奋的点点头说：“嗯，那天夕照的余晖璀璨，很多人聚在客船上看落日，那会儿我便在人群中认出了他并上前问了安，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诶，夕阳，人海......这场景倒是真像话本子里的故事开端啊，易香香这般想。

　　得，事到如今就算是朱芊芊绝对保证自己是来看易香香的，后者也很难再信半个字。她现在完全能看得出朱芊芊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想着难怪胡雪卉上来就说起了园子，感情是早知道怎么回事。

　　易香香看向胡雪卉，后者果然丢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既然是旧交，那我带姐姐们过去和四殿下打个招呼吧，免得他知道芊芊姐姐来了易家都没去露个面，这样反而不太合适。”易香香倒是很懂得递梯子。

　　本来她也想直接让小丫鬟把朱芊芊和胡雪卉带到花园去交给易若楠的，不过朱芊芊刚刚都保证了是来看她的，她要是不同行，以朱芊芊的性子还真不一定愿意自己去。

　　“这不太合适吧？”朱芊芊说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今儿个来了好些人，如今都在园子里。正好趁这个机会我给芊芊姐姐引见一下，明日寿宴上万一我们的排位没有靠在一起，你好有个说话的人。”易香香说完话后已经起了身。

　　明天就是高家给俞先生办寿宴的日子，这寿宴上各府人的座位都是提前排好的，易香香对朱芊芊用的这个理由很充分。当然，说介绍那是托辞，她可真没几个熟人，介绍这种事得交给易若楠。

　　易香香的本意是间接促成朱芊芊再见赵子修，毕竟她能帮的只有这么多，成人之美的去满足下旧友的小期待，她还是能做到的。但是感情事儿她是插不了手，不说对方是赵子修，就是普通人她都不好去过问什么。至于介绍别的千金认识这个事情自然是交给易若楠了，她自己呢，到时候就趁没人注意的点儿，让自家哥哥打个掩护回屋继续睡觉！

　　对方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朱芊芊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便带着胡雪卉跟着易香香慢悠悠的往易府花园而去，内心那是有点忐忑又有点欣喜啊！

　　这易府的花园毕竟是前朝王府留下来的园子，虽然称不上雄伟壮阔，但是亭台楼阁间错落有致，假山嶙峋间也是别有一番味道。特别是月牙湖边，那里栽满了奇花异草，一年四季都芬芳四溢！虽然这话没有易香香永乐居里的好看，甚至比不上易若芙那芙院里的花，但因为湖景，多少也是有点看头的。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园子，易香香望眼过去，如今在月牙湖边上最大的花溪亭里，那人是比花更加姹紫嫣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她有点不想过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人群恐惧症！

　　“香香妹妹怎么了？”后头跟着的朱芊芊看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易香香努力的压下自己的郁闷，她现在后悔助人为乐了！

　　易香香带着人来到了亭子里，首先做的自然是对赵子修的参拜，赵子修非常客气的说不用多礼，易香香腹诽若是真的可以不用多礼，那你倒是在我们跪之前就阻了我们行礼啊真的是！当然，她只是在心里吐槽一番罢了，可不敢真的挑战皇家威严。

　　三人跪完后，易香香就把朱芊芊和胡雪卉安排在了赵子乾下首的易若楠旁边，然后见缝插针的把自己塞在了易洛川身侧坐着，不过易香香坐下后才发现，自家哥哥下首坐的是姜轩睿，也就是说她很悲催的坐在了男宾这一列。

　　虽然这所谓的诗酒会言明了不用拘泥于教条礼数，但在花溪亭里还是男女分座两边的。于是现场只有赵子修因为身份的关系坐在正中间的上首，易香香是想着在自家哥哥边上坐着，呆会儿偷摸溜走的时候能方便些，倒是真没注意这一边是男宾席。

　　不过好在易洛川是她嫡亲哥哥，下首的姜轩睿也马上要成为她家的亲戚，倒也没什么大碍。

　　易香香发现大家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而是都盯着赵子修看，便也就没有费事的再去挪位子。她看着长袖善舞的赵子修，说来这位四皇子倒是的确很晓得怎么笼络人心，他的身份这般尊贵，却能坐在这里同公子小姐们谈天说地，那亲和力洒出来，收获的粉丝岂止是一点点。

　　她还听说赵子修很受文人学子的尊敬，这大抵也和他对谁都一视同仁有关系。

　　当然，不得不说的实在话是，若是赵子修不是皇家人，易香香也说不定会看上他的清举止斯文彬彬有礼。只是她一看到这种风清月朗就觉得像是演出来的，觉得是皇家套路！是以即使赵子修很多时候可能确实是有这样的性格，易香香也会觉得心里有疙瘩。她承认，这是偏见，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偏见。

　　就比如她现在看着上首的人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谦和有礼的回应每一个人的问话，就很自然的代入，觉得他肯定是带着面具的。于是彷佛是一种别样的顺理成章，所有的对话都变得索然无味。

　　易香香不想再听，无聊的开始使唤她哥哥给她剥橘子。

　　“你怎么来了？”易洛川还是很宠自己妹妹的，拿了个新鲜的橘子开始剥。

　　“来当红娘啊！”易香香笑呵呵的说道。

　　易洛川白了易香香一眼说：“老实点！”

　　易香香嘟着嘴把赵子修和朱芊芊的偶遇告诉了易洛川。后者倒是也意外还有这么回事，他抬头看赵子修正和朱芊芊说话，前者倒是波澜不惊，后者是明显的芳心暗许，心下了然。

　　“你若是同朱家的小姐交好，便奉劝她不要芳心错许；但若是关系一般，就不用多言。”易洛川思考后说道。

　　“我才不搀和呢，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吃力不讨好，还不如不说！”况且要说是朋友，还真说不上。易香香觉得自己愿意和朱芊芊交个好，那是因为朱家的关系。至于朋友嘛，她惯来凉薄，真没心力应付太多的朋友。

　　易洛川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易香香说：“你知道就好，这四皇子的确是个清风朗月之人，他也是的确有真才实学的，但是皇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高攀的。”他说着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在思量什么，犹豫了下还是继续开了口：“别说朱家只是皇商，就是我们易家，那也还没到位置。”

　　他这话可以说是一语双关了。

　　话里有话啊这是！

　　接了橘子正在吃着的易香香听到这么一段差点噎着，哥哥这是怕她也看上四皇子？怎么可能！这都哪跟哪啊？！她巴不得离皇家之人远远的好嘛！动不动跪来跪去的就算了，说话还诸多忌讳，烦都烦死！

　　她再次抬头看向赵子修，这位四皇子今日穿着靛蓝色的绫锦长袍，袖口处镶嵌贴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宽边锦带，他的黑发用银冠竖起，冠上镶着的白色玉件晶莹润泽，衬得他的五官更是俊秀非凡。

　　长得倒是真不错，可惜了！

　　易香香语重心长的和易洛川说：“哥哥你也别兜圈子了！你放心吧，我可不会对四皇子有什么非分之想！还清风朗月呢，你别被他洗脑了哈，我院子里可躺着个他要找的呢！他来易府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别忘了。”

　　天可见的，刚刚她真的以为哥哥是关心朱芊芊才让她去劝劝的，感情是埋着雷等她呢。

　　其实认真说起来，比起她会不会看上赵子修这个问题，易香香反而担心自家哥哥被洗脑！看看现在，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对赵子修崇拜再崇拜！

　　易洛川也没有被揭穿的窘迫，自己这个妹妹向来聪明他是知道的。

　　“我自是记得的，当下我们确实有事情与四皇子对立，但这并不是立场的对立。倘若是以江山社稷的大局来考量，以后若是四皇子为君，必然是一代明君的。只是妹妹说得对，在择主这个问题上易家还是明哲保身才是。”易洛川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

　　“哥哥你也没见过其他皇子啊，内心的天平就已经倾向四皇子了？”易香香又抓了个橘子给易洛川示意他剥。

　　“这个吃太多了容易上火。”易洛川说着把橘子放下了，之后又说：“如今东宫有主，这事不是我们能置喙的，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弄不好就是杀头大罪。况且我们家也还不是四皇子需要拉拢的对象，就连高家也说不上有什么作用。妹妹放心，我不会被冲昏头脑的！只是感慨四殿下这般尊贵，却能为了德妃娘娘的恩师亲自南下赶来道贺，让人不得不敬佩他的孝心！”

　　什么孝心！人家是为了宝藏而来的！易香香腹诽。

　　但她也不好多说，现下也的确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只能暗暗翻了自己的哥哥一个白眼后说：“我回永乐居去了，呆会儿若是被问起，哥哥你打个掩护。”

　　她说着正要起身悄悄退出亭子，就被上首那尊贵的四皇子殿下给“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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