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心结难解

　　易香香原本以为赵子乾不是那种“有恩必报”的人，宋家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她之所以这样想，一来是因为宋媛并不算是什么大功臣，只不过伪装在后宫的她的确给赵子乾递过不少宫里的情报，才让赵子乾掌握了先机。不过凡事都有但是，这个但是就是二来，赵子乾有那么多的下属，得力如康睿和熊伟，甚至是形影不离的掠影，包括后来的莫兆熙等人，若是每一个都需要“特殊”关怀一下，那他这皇位可就没那么好坐了。

　　毕竟往后走，还会有满朝的文武百官。

　　但是令易香香意外的是，宋媛进宫了。

　　蕙质兰心，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在一系列的歌颂里宋媛进宫了，她被一道圣旨封为了僖嫔，入主延禧宫关雎楼，一时间风光无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宋媛所承载的这份荣宠，让坊间编排宋媛是老姑娘的言论淡了下去，也羡煞了后宫的妃嫔们不过，更令妃嫔们忌惮的是宋媛曾是尚宫局之主，掌握不少宫中秘辛。

　　宫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宋媛掌握这些秘密，也就掌握了这些人。当然，聪明人不会惧怕宋媛捏着的把柄，因为她们都想好了退路，而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只能暗自的惶恐不安着。

　　原本平静的皇城因为宋媛这枚石子而激起了一阵浪花，各宫的妃子们往来交好，均是在摸这位僖嫔娘娘的性子和喜好，独独只有长春宫内，仍旧如同隐世的桃源一般无风无浪。

　　易香香在知道赵子乾册封了宋媛以后，只是呆坐了片刻，然后便命人将关雎楼打扫整理出来，准备好一应起居器物，供僖嫔入住。

　　这便是身为正妻的悲哀啊，丈夫要纳妾，你不仅不能吃醋嫉妒，还要把小妾安放妥贴。这还不是最惨的，惨的是万一小妾有个三长两短，第一嫌疑人便是你这个正妻。

　　做女人很难，做皇帝的女人更难。

　　现在的易香香甚至这样想，若是自己不是这老什子皇后，反而能做个“烽火戏诸侯”的宠妃吧？而因为是皇后，还得秉持祖训劝赵子乾雨露均沾！

　　去他妈的雨露均沾，别的皇后能贤良淑德到把自己丈夫往别的女人身边送，她是万万没有这么大度的。哪怕她意图和赵子乾保持的是一份没有爱情的婚姻，她也不会主动把人往别人身边推。

　　当然，若是赵子乾主动要去，她也不会阻拦，就像宋媛进宫一样。

　　宋媛进宫当天就承了盛宠，并且还好不骄躁的同众妃嫔一起去两位太后宫里请安。

　　“以前见僖嫔都是男装打扮，如今穿上这女装，哀家倒是不大适应。”高坐在大殿上首的孝安太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她和宋媛算是有些旧怨的，且不说以前宋媛定然是也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报给了自家儿子，就说前阵子她带人闯侄女康菱的景华宫一事，孝安就是到现在都意难平。

　　上位者小心眼起来，这心眼是真的比针尖还小。

　　宋媛倒也猜到了会被太后为难，只是盈盈一拜后说道：“别说太后娘娘不习惯，就是嫔妾自己也觉得不习惯。”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就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

　　孝安太后自然不满意，但也知道这是宋媛故意表现的应对之策，而若自己过分了，让她承宠第一天就被自己这个太后为难，着实说不过去。

　　于是她开始暗示易香香。

　　易香香无语，你这半个婆婆为难人家不合适，我这大老婆为难小老婆就合适了吗？易香香假装没有看见孝安的眼神。

　　孝安暗自叹气，心里嗔怪易香香是个老油条。

　　不过她们摆着架子不好为难宋媛，底下却还有不摆架子的。

　　“不习惯就脱了呗，也没人让你穿着。”说话的自然是惯爱找茬的裴语辰了。

　　众人闻言纷纷掩嘴轻笑。

　　裴语辰这个人，那是很容易看谁都不顺眼的。以前她还觉得宋媛是个不错的人，长得那么好看却偏偏干男人干的活，还和她开玩笑说若是她到宫里头来，肯定能得一份盛宠。当时宋媛还说什么没那个福气，如今可不就是自己打脸了吗？

　　呵，装模做样！这是裴语辰对宋媛的评价。

　　“和嫔与我平起平坐，还没有资格让我脱了这身衣裳。”宋媛面无表情的说道。

　　宋媛身上穿的是妃嫔宫服，代表着她的身份和地位；而她与裴语辰同为嫔位，论起来裴语辰确实没有下她名分地位的权力。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这话说出来，就颇有一种嘲笑裴语辰现在还只是个嫔位的妃子的意思了。

　　“你......”裴语辰正准备骂街，上头的易香香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僖嫔既得圣上欢心，理应有赏，今后要为皇家延绵子嗣。”易香香这般说道。

　　裴语辰是向着易香香的长春宫的，易香香自是不希望有长春宫为难僖嫔的话传出，才打断了裴语辰的话。

　　而至于赏赐，每个承宠的妃嫔都会在第二天接到圣上和皇后还有两宫太后的赏赐，这是惯例。

　　看吧，古朝代就是不好，不能一夫一妻制就算了，这还得给情敌发礼物是个什么道理？易香香暗自恼怒。

　　孝安太后没有责怪易香香出言让大家散去，她非常能理解易香香此时的心情，以前她是容贵妃那会儿，也是这样一路赏着下头的妃嫔们过来的。

　　她拍拍易香香的手背说：“习惯就好。”

　　易香香苦笑。

　　而自此日之后一连半月，圣上赵子乾都翻了僖嫔宋媛的牌子。

　　长春宫内，寄梅叽叽喳喳。

　　“娘娘，圣上已经连续半月翻了宋......僖嫔的牌子，您要有危机感啊！”寄梅端着一盘上好的酸梅干，苦口婆心的同易香香说道。

　　易香香正在书案前勾着紫毫书写描绘自己的“宏伟蓝图”，如今武大商号已经在礼朝深深的扎下了根，之后她的目标便得向更高更远的地方望去了，比如，地大物博的烨朝。

　　是以她没有空搭理寄梅，完完全全的沉浸在自己的雄心壮志里。

　　“娘娘，您到底有没有听奴婢的话啊？您瞅瞅，以前圣上每天都会来看看您，哪怕是政务多繁忙，也会过来和您一起用个晚膳；如今倒好，连着数日都没有露脸了。”

　　“奴婢听说昨儿个下午圣上就去了关雎楼，同僖嫔下了一下午的棋，原先圣上到后宫里头，每次想下棋都是来长春宫的，连您让宁妃娘娘替一会自己都是不肯的！”

　　易香香听到此处素手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动作。

　　笑丹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道银耳莲子羹：“好了寄梅，主子的事岂是你能编排的？赶紧把东西放下，然后和映冬去御花园剪一些新鲜的花朵来；昨儿个宁妃娘娘送过来的那个玉色琉璃瓶，正需要鲜花来配。”

　　寄梅依言放下了酸梅干：“笑丹姐姐你也不用支开我，若是皇后娘娘稍微上点心，我也不用这么罗里吧嗦的！”她说完话又转身和易香香说道：“娘娘，奴婢可没跟您开玩笑，若是您自己不抓紧点啊，再热的心都会凉了的！”

　　她说完话并不等易香香回答，便大步离了去。

　　易香香怒嗔：“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还亮了心？怎么不说是我凉了心呢？这些日子送到僖嫔那里的东西都挖掉她不少银钱了，她的心都冰凉冰凉的呢！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银子还是因为寄梅刚刚说的话，易香香此时倒是失去了书写宏伟蓝图的兴致，她停下了笔。

　　笑丹将手中的银耳莲子羹邸给易香香后，笑答：“还不是娘娘您惯的！”

　　易香香耸耸肩，倒也是，长春宫里的人如今养得那叫一个无法无天，完全就是她这个做皇后的给惯出来的。

　　自己的错，自己是不会说的，易香香低头喝汤。

　　笑丹见状欲言又止，易香香抬头拭嘴的时候看到后问道：“想说什么？”

　　“娘娘，虽然寄梅口不择言，但话却是没错的。”笑丹这般说道。

　　自从皇后易香香回宫后，圣上赵子乾并没有从长春宫搬出去，而是惯例的按照以前的模式宿在长春宫里的。哪怕夜间忙于政务，也都是在御书房忙完后直接回长春宫，甚至有时候会让江海直接把奏折搬过来。

　　可是自从宋媛进宫后，这个模式就被打破了。

　　易香香又喝了一口羹汤，然后放下汤匙说道：“这有什么法子？”她抖开衣裳袖子从书案桌前的圈椅里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到窗边：“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本就没有法子。”

　　她轻叹了一口气。

　　笑丹也跟着叹气。

　　“不说这些事儿，你去吩咐御膳房，午膳再加一道叫花鸡和贵妃荔枝肉，刚想起来三嫂喜欢吃这个。”易香香同笑丹说道。

　　昨天易香香的母亲林氏递了折子，今儿个易香香便宣了易家人进宫。

　　笑丹点头：“可要差人去请圣上？”

　　她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并且是名正言顺的机会；若是以夫人进宫探望皇后为名，差人去告知圣上，圣上是一定会过来的！

　　易香香哪里不知道笑丹的心思，摇摇头说：“不用了，母亲和嫂嫂们还得去慈宁宫和慈安宫拜见两位太后娘娘，之后才能来我这。圣上政务繁忙，无需特意为这等小事搅扰他。”

　　而且易香香是知道赵子乾的眼线遍布皇城，而她母亲递了折子并且今日进宫的事，赵子乾不会不知道。他若是想见，自己会过来的，他若是无心于此，她也不会强求。

　　“可是娘娘，若是夫人进宫您未差人去请圣上，终归是不大妥当的。”笑丹这般说道。

　　笑丹知晓自家主子的执拗，是以大多时候，她都不会像寄梅那样一件事情讲两遍的，可见宋媛的影响力的确不小。

　　“无妨，你自去办你的吧。”

　　笑丹叹气，退出了内殿。

　　午膳时分的长春宫里，隔着殿门都能闻到一阵香味，易香香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林氏坐在易香香下首，见到这满桌子的东西嗔道：“你哥哥从梅州传来书信，说了一番梅州百姓的艰辛苦难，你嫂嫂们为此收减了府中的用度，采办了一些日需送往梅州。你身为皇后更是该以身作则，怎好如此铺张浪费？”

　　梅州河道修建已经正式动工，如今易香香的嫡亲哥哥易洛川，便随着安王赵子修在梅州督促此事，同行的还有易翰希，易香香让他看看能不能通过经济拉动一下梅州。

　　易翰希虽然没懂什么叫做经济，但也明白易香香是想用武大商号来帮着梅州引进一些商户。一开始梅州的事易香香是安排陌溪去办的，因为易翰希刚刚得了嫡子易耀鹤，她想让他休个长假来着。但是易翰希考虑到陌溪毕竟是女子，到时候商户上的事情可能还要对接赵子修和易洛川来寻求方便，是以终归有些麻烦，这才自告奋勇。

　　于是易香香便建议两位嫂嫂，也就是姜静珊和楚辞跟着同行，但是林氏觉得孩子还小，担心不适应气候，这才留在了京都。

　　易香香怀里正抱着胖乎乎的易曜文逗乐子，闻言撇撇嘴说道：“娘亲这话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和我抱怨几位嫂嫂克扣您的吃食呢？还有，娘亲可莫要再提及梅州了，我都把宝藏都捐出去了，还想让我继续节衣缩食的捐？门儿都没有！”

　　今儿个进宫的都是易家的女眷以及一枚小团子，小团子就是易香香侄子易耀文；女眷自然就是林氏和她自己的嫡亲儿媳妇姜静珊，以及二房易翰辰的夫人李嫣萍，还有易翰希的夫人楚辞。

　　二房的婶婶黄氏没有来，一来她是见不得林氏的女儿比自己的女儿富贵；二来是李嫣萍前些月也产下一子名唤易耀荣，她正搁家当好祖母照料。

　　原本易欢欢和易乐乐也是闹着要进宫的，但是被林氏也读书重要的理由扣在了家塾里。

　　当然了，此时易家的三位少夫人并不会觉得林氏刚刚那些话是在抱怨，只是易香香自己觉得说话这个东西，还是要扯清楚的说开了，万一对方曲解了呢对吧？凡事都是又万一的！

　　林氏动手戳易香香的脑门：“瞧把你能的，宝藏也不是你自己攒下的，算什么捐出去！”

　　“诶呀，是我发现的就是我的！”易香香诡辩，然后摸摸额头说：“娘亲你悠着点，我现在可是皇后，不是易府的八小姐，你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戳我额头！”

　　下首的姜静珊等人闻言都笑了，而许是易香香揉着额头，她怀里的易耀文竟然还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她的额头作安慰状，一时间场面更是热闹。

　　林氏闻言瞧了一下四周，见伺候的都是自己人便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动手去戳易香香：“你要是懂点事，我能随便的就教训你吗？你可给我记着，你先是易家的八小姐，然后才是这礼朝的皇后。”

　　易香香闻言有些感动，她最怕别人跟她耳提面命的说她是皇后，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虽然她自己从来都是往做好本分的方向去，但其实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好啦，娘亲放心吧！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易香香安抚道。

　　林氏叹气。

　　饭后，易香香带着林氏等人散步御花园消食。易香香搀着林氏走在前头，姜静珊给她们流出了足够的距离，供她们交谈方便。

　　“我今天进宫是为什么，你知晓吧？”林氏这般说道。

　　易香香装傻：“娘亲是为了什么？”

　　林氏停下来瞪了易香香一眼，然后才继续边走边说：“别给我装蒜！我跟你说，你也别跟自己较劲，那宋媛还能厉害过林家的姑娘？既然林家的姑娘都栽了，这宋媛你应该拍拍手就能解决了吧？”

　　她这般问道。

　　易香香闻言笑了：“娘亲近来说话的语气，可是越来越像五姐姐了！什么叫拍拍手就解决了？我当初对付林芷梦，那是因为她先朝我下手来着，如今我和宋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为何同她争斗？”

　　林氏愣了一下，细细想来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她也不是想让自家女儿真的和谁争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初自家女儿出意外那会儿，圣上发了多大的怒气她是看在眼里的。以前还觉得女儿进宫是误了终生，后来见圣上如此看重，也是庆幸女儿遇见良人。

　　可如今这位新进宫的僖嫔，听闻圣上对其态度多有照拂，便让林氏有了危机感。她倒不是过分担心圣上移情，毕竟前有林芷梦那般优秀的女子斗不曾令其心动；她只是担心自家女儿，把圣上的心给折腾凉了。

　　“倒也不是要你和她争什么，只是怕你总是这样无所谓，反而中了别人的下怀。”林氏叹气道。

　　易香香低着头，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赵子乾依旧翻的关雎楼的牌子。

　　易香香等在长春宫内殿，直到外头打更的太监报曰子时已到，才让笑丹吹了宫灯后命其退下。

　　然后，孤坐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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