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渔翁“等利”

　　这句“试试就试试”的语气十分张狂，但因着声音清脆反而颇显的悦耳动听。

　　众人转身望去，赫然便看到了被宫婢们簇拥而来的重仁宫林贵妃娘娘，林芷梦。

　　林芷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许是因着林芷心的意外离去，她为此默哀而非常简约的穿着一条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上头用银丝线绣着一簇一簇的白牡丹，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倒是一点都不像说出刚刚那句话的人。

　　可的确没错的是，林芷梦说了“试试就试试”！

　　易香香看到林芷梦以后，便更加清楚今天康菱算是在劫难逃了。

　　对的，没有错，她觉得林芷梦来得很及时，因为此时林芷梦的出现刚好能对上同级别的康菱。若是林芷梦早一些时候出现，那便是康菱后发制人了。

　　不得不说，论耐住性子，康菱远远不如林芷梦。

　　这场热闹啊，且有得看呢！易香香幸灾乐祸。

　　她不是什么善人，若是此番能因为林芷梦和康菱鹬蚌相争后而让自己这个渔翁得利，她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当然，她对无冤无仇的康菱没什么恶意，心里记着的是林芷梦对她刺杀的那笔账。但是没有办法，康菱必须是她打开林芷梦防御线的尖刀。

　　再说了，这把尖刀还是林芷梦捡起来的不是吗？易香香对此是完全没有内疚，也没有压力。

　　她原本就是薄凉的人，除了亲人和至交，康菱这些人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存在份量。

　　不过她又看了看宋媛，心里倒是不大希望她能办下康菱，可是没有康菱前头铺路，她又拿不下林芷梦。

　　真是莫名其妙的矛盾呢！易香香暗想。

　　如同康菱从景华宫出来时一样，林芷梦的到来也让妃嫔们自发的给她让出了路，于是林芷梦便也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康菱面前。

　　康菱见到林芷梦这一身素白就翻白眼：“林贵妃的规矩怕是白学了，宫里头不过是死了个婕妤罢了，你这一身素白的，是要诅咒谁不成？”

　　皇城里头虽然并不怎么忌讳素白，但是因着这个颜色并不是那么喜庆，所以即使穿着白衣十分飘飘欲仙，也极少有人身着素白衣裳的。哪怕一定要装个楚楚动人，也会再臂上揽一条别色的披帛。

　　宫里头除非是太后或者圣上，亦或者皇后这样真正的贵人离世，满宫便必须着全素的衣裳，倒确实没有贵妃给婕妤穿素的道理。不过林芷梦的这套衣裙虽然是素白颜色，但是因着那富贵的牡丹花刺绣显得衣裙华贵，倒也不算逾矩。康菱此言无非是故意找林芷梦的茬，图个嘴巴痛快罢了。

　　林芷梦来了后，柳樱雪觉着找到了主心骨，腰板瞬间就硬了。她听到康菱拿衣裳说事，马上就怼了回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康贵妃娘娘口中的“不过死个婕妤”说得倒是轻巧，且不论这个婕妤与林贵妃娘娘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就算是个普通人，林贵妃娘娘表示一下哀戚，那也是娘娘仁善。”

　　“不过康贵妃大约是不懂什么叫仁善就是了。”柳樱雪还补上了这么句嘲讽。

　　康菱的脾气的确说不上仁善，而且她之前当着众人的面都敢给林芷心一脚，可见是个暴戾的。在如今这样撕破脸了的情况下，柳樱雪没用心狠手辣来形容康菱，已经算是一种收敛了。

　　是啊，哪怕柳家和林家结盟了，仍旧要忌惮康家，这便是康家的实力体现。

　　康菱闻言冷哼，但是并不接柳樱雪的话，那嫌弃的眼神里表达的完全是“你不够格和我掰扯”的不屑。

　　柳樱雪气极，但也无可奈何。

　　林芷梦倒是比柳樱雪显得大方，哪怕说了那句试试就试试，她仍旧保持着谦卑的样子：“康贵妃，我知晓你一直不喜于我，我也是步步都退让于你！可是心儿自小就被宠坏了，言行动作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亦是有得罪你的地方，可她真的没有过多的恶意，你为何能这般残忍的下此毒手？”

　　呵，比起宋媛还讲究证据的要进去搜查凶器，林芷梦此言倒是直接把锅扣在康菱身上了！

　　易香香看到林芷梦那冠冕堂皇的样子，心里吐槽赵子乾挑女人的眼光是真的不怎么样，这都挑的什么货色！

　　很久以后易香香还向赵子乾陈述过此时的想法，赵子乾非常“不孝”的说林芷梦是先帝给他挑的。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这个时候，易香香对赵子乾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有气的，尤其是想起自己还是被他的小老婆安排的人捅了一剑差点魂归故里，心里更是越想越不甘。

　　当然，她面上自是不显，眼看着当前两位贵妃斗智斗勇的大戏。

　　只见康菱听到林芷梦的话后十分直白的说：“人是不是我杀的，其实林芷梦你心知肚明。不过你能让我身边的人倒戈相向，还能寻到百花楼的思雨一起来诬陷我，也是你棋高一着，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事到如今，康菱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被设计了呢？

　　而她也是十分清楚，这皇城后宫里头能设计她的除了林芷梦，别无他人。

　　不过她仍旧奇怪，思雨是她在入宫前就打了一顿扔出去的奴婢，对她有怨恨她能理解。但是她自问对落施不薄，为何她要背叛自己？这是自出事以后，她最大的疑惑。

　　她这般想着，便望向了落施，后者未曾直视她。

　　而这个时候，林芷梦却出声矢口否认：“我不明白康贵妃娘娘在说什么，不过既然你没什么好说的，便让宋大人带人进去搜一下吧！若是真的是康贵妃所为，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要康贵妃你给心儿一个交代。”

　　呵，易香香再次无语。

　　刚刚还说什么康贵妃无情的话，直接扣了人家杀人的帽子，这会儿又装什么公正和义气，饶是康菱和自己没什么交情，易香香都要因着林芷梦的话替康菱气笑了。

　　不过也仅有易香香和康菱觉得林芷梦虚伪罢了，前者是因为被林芷梦暗算过，知道她的真面目；后者是正在经历林芷梦给她的栽赃陷害，是以也能看出对方作秀。而在场的其他人，却觉得林芷梦的话十分义愤填膺，加之林芷梦一直是温婉的好形象，这份义愤填膺反而更显出了她对林芷心的疼爱之情。

　　即使是一向不喜欢林芷梦作秀的裴语辰，都差点被那句“拼了性命也要讨公道”的话动容了。

　　裴语辰偷偷靠过来和易香香咬耳朵：“安嫔，你觉着康贵妃会让林芷梦进去搜宫吗？”

　　易香香闻言点了点头说：“会。”

　　“嗯？你觉得会？”裴语辰听到了在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于是有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是说康贵妃会让林芷梦进去搜？为什么？我可觉得康贵妃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如今皇后不在宫中，她们这些妃子里位份最高的便是林贵妃和康贵妃，可是哪怕林贵妃林芷梦比康贵妃康菱先入当年的七皇子府，但是后者毕竟还有太后娘娘做后盾，裴语辰觉得康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认怂。

　　“这和好不好说话没有什么关系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像之前她们说的，若是真的不让人进去搜，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到时候圣上和太后娘娘面子上也过不去。再说了，康菱也会想知道对手准备的杀招都是什么，她估计也是很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这个落施到底把所谓的凶器藏在了哪里。”

　　易香香这样说道。

　　她的表述很清楚，康菱此时拦了人，只不过就是面子上不想那么轻易的让人得逞罢了。而之所以刚刚让柳嬷嬷堵了那么久，必然是和落施说的一样，在殿内翻找落施藏起来的凶器。易香香见康菱说话的语气中仍旧带着一丝紧张，便猜想如今这凶器必然是没有翻出来。

　　东西找不到，人又挡不住，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裴语辰却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是觉着康贵妃一定不是凶手咯？”

　　“一个招不会用两次，况且还不是什么高招，康菱不会杀了林芷心来嫁祸林芷梦的，她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易香香抱着珐琅手炉说道。

　　当初杀李婕妤的事让康菱被太后锁着拜了好一阵儿佛，连带着赵子乾也疏远了康菱，同样的错误，康菱不会犯两次的！这是易香香的想法。

　　而且不单单是逻辑问题，易香香还掌握着别的关键。

　　这个，我们稍后再表。

　　裴语辰虽然不大解什么叫“一个招不会用两次”，但隐隐约约也想到之前的流言说李婕妤受害是康贵妃所为的事，很快便在心中串联了起来。加之之前易香香也说过林芷梦“一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话，这让裴语辰心中更是惊异！

　　所以，果然是林芷梦杀了林芷心嫁祸康贵妃？这般猜想让裴语辰看林芷梦的眼神从不屑和厌恶里，加上了一些恐惧。

　　人会装模做样没什么可怕的，但是又会演戏又心狠手辣的人，是真的可怕。

　　林芷心怎么说也是林芷梦的堂妹，诚如裴语辰自己再怎么讨厌裴语嫣，顶多也是吵吵嘴讽刺一下，或者不来往罢了，可是林芷梦却直接把人杀了来嫁祸另一人！这让裴语辰有点毛骨悚然。

　　一旁的田瑶听到二人的对话有些狐疑，她倒不是说相信或者不相信安嫔的话的问题，而是狐疑为何刚刚进宫的安嫔，会这么了解后宫里头的事情。

　　田瑶这头兀自思索着，那头的康菱却真的一改刚刚的强势，非常爽快的同意了宋媛带人进景华宫去搜。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也像裴语辰刚刚想的一样，很意外康菱会屈服。

　　只见康菱笑着说：“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进去找东西。成，本宫让你们进去！不过本宫这景华宫里头说不上有什么好东西，但也有一些太后娘娘或者圣上赏下的一些花瓶器皿，你们进去了可千万要小心，这要是磕破了这个碰坏了哪个的，可是大不敬之罪呢！”

　　虽然让了道儿，但也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一些位份低的妃嫔们，听到此言便瞬间没有看热闹的心情了，易香香只听一名穿着墨绿衣裙，身上披着同色狐裘的宫妃说道：“嫔妾早就听闻景华宫的小厨房惯会做吃食，那桂花糕做的是香甜美味。嫔妾斗胆向康贵妃娘娘一求，入正殿吃吃糕点讨两杯茶水可成？”

　　这便是表明自己不会跟着宋媛等人进内殿甚至是起居室，只在正殿呆着吃茶聊天。

　　皇城后宫里，妃位以上是都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一些受宠的宫妃们也会有。康菱身为贵妃，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甚至厨子都是一些江南挖过来的名厨。

　　如今虽然已经是近初春的季节，但是桂花这个东西可是奢侈品了。不过景华宫的康贵妃娘娘素爱吃桂花糕这是人尽皆知，所以花费功夫保存了新鲜的桂花留做桂花糕，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绿衣宫妃身边的几位妃嫔纷纷附和，于是她们便被人请去了景华宫正殿。

　　苏静香见状问易香香：“我们怎么做？”

　　“跟着。”易香香轻吐出二字。

　　她可不怕得罪康菱，反正她们这几个都是明摆着的“皇后党”，不去看热闹反而让人怀疑。

　　再说了，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轰轰烈烈的进了景华宫。

　　景华宫的摆设布置不似长春宫那般富丽堂皇中带着随性，也不似重仁宫一样内敛雅致，但是器物却的确如同康菱说的那样，件件都不是凡品。

　　太后的侄女就是不一样，所拥有的东西也都是名贵得不行。易香香进了内殿后，便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万江图眼睛发光。

　　这万江图据说是出自麒麟王朝的开国皇帝之手，是他打江山时所绘制的。

　　易香香早就知道这副保存了几百年的珍藏在景华宫内，一直没有机会过来一品。如今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得见，倒是分外唏嘘。

　　康菱走了过来，对着易香香说道：“安嫔喜欢这幅画？”

　　扮作安嫔的易香香闻言毫不避讳：“早闻此画在景华宫，不曾想今日才得以一见，只想说果然是名不虚传。”

　　“安嫔若是喜欢，本宫将她赠与你就是。”康菱十分大方。

　　易香香闻言十分意外，据说当初赵子乾问康菱要这幅画时，后者都是拒绝的呢！

　　康菱见易香香惊诧，叹息着说道：“表哥喜爱这幅画，所以我便一直将其挂在这里，想着这样他便能多来景华宫转转。如今看着，倒是用不上了。”

　　易香香看见了康菱嘴角的苦涩，心想难怪她不把画送给赵子乾，感情是打的这主意。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于是易香香也跟着叹气：“无功不受禄，既然这是娘娘的心头好，我自是没有夺人所爱的道理。”

　　康菱见易香香这般直白，也就笑了：“那便做点功就是了，此番出的这些意外让我自己都摸不清头脑，若是安嫔能帮我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让我脱了身，不就是功了？”

　　周围人闻言纷纷侧目，对康菱的话愕然不已。

　　这这这......

　　现在谈交易都可以明目张胆成这样了？

　　不是应该关起门来谋划吗？

　　这是赤裸裸的贿赂说要帮着脱罪？

　　众人表示下巴都要掉了。

　　易香香也是有些意外，虽然她知晓康菱说的是玩笑话，但也很喜欢康菱此刻的毫不忌讳。做人能活成什么样子不重要，只要最后能坦坦荡荡，便是一种难得。

　　于是易香香笑着回复：“好说，我一定帮你跟皇后娘娘美言。”

　　众人再次愕然！

　　康菱笑了笑，命人取画，干净利落。

　　而这头找凶器也是出奇的顺利，因为落施言说是自己藏起了凶器，于是很快的就带着林芷梦等人奔向了藏东西的地方，于是在景华宫内殿的一块木板隔层里，宋媛拿到了所谓的凶器。

　　一块带血的砚台。

　　“你倒是藏得很好，本宫刚刚找了一番，愣是没有找到这个东西。”康菱走了过来，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刚刚确实带人找了一遍，射向落施的眼神犹如刀子一般。

　　落施竟然也不惧怕：“这个地方是奴婢偶然发现的，娘娘若是没有真正的掘地三尺，找到它的确是不那么容易。不过好在娘娘的耐心仍旧不足，不然再翻找一会儿，估计此时也能将凶器处理干净了。”

　　康菱闻言笑了：“凶器？落施，你空口白话的时候，心不虚吗？”

　　落施不语。

　　万灵从落施手里接过用手帕包着的砚台，尺量了一下它的大小，对着宋媛点了点头。

　　柳樱雪见状对康菱说：“人证物证俱在，康贵妃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我不认！”康菱施施然的笑，完全没有半点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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