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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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的一楼,兄弟俩分别坐在彼此相隔最远的一个角落,被各自的老师盯着读书。
钟嘉江正襟危坐,目光却悄悄飘过去一点,再飘过去一点。
他看向的那个方向,钟嘉明目不斜视奋笔疾书,额头上渐渐浮现汗珠,都没敢伸手去擦一擦。
因为只要他稍有放松走神,就会有一声咳嗽从背后响起,再不赶紧往下写,那戒尺就要落在他的桌上了。
而给钟嘉江授课的那个先生却只兀自讲着自己的课,像是没有注意到六皇子其实根本没在听,而是专心地在看一边的四皇子笑话。
钟嘉江暗地里露出一个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兄弟两人差了几岁,学的内容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父皇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吝啬,也就给他们安排了不同的老师。按理来说,老师不同,学的进度也不同,再去和对方比就很没有必要。但对于长乐宫和关雎宫的人来说,有事没事看看对方再对比一下自己的待遇几乎已经是一件习惯成自然的事情了。
钟嘉江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经过多年的对比,觉得自己的老师和钟嘉明的老师各方面都差不多,官职差不多,学识差不多,严厉程度也差不多。当然钟嘉明受到的管束会比他稍微多一点点,但那也算正常,毕竟对方年纪更大一点,先生的要求高一点也不奇怪。
然而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钟嘉明的老师对他的要求忽然就严格起来了,甚至有些到了严苛的程度。所以此时此刻,钟嘉江可以在这里胡思乱想看热闹,钟嘉明却被盯得死死地,被迫专注于课业,回头还要挨骂——一想到这里,他当即就高兴起来了。
也不知道自己这四皇兄是犯了什么事,还是得罪了谁?
十二岁的钟嘉江还不清楚许多弯弯绕绕,十五岁的钟嘉明却是大致看得明白的。
他没有犯事,也没有得罪谁,之所以旁人对他的态度改变了,不过是因为如今他已经是最为年长的嫡子。
他已经注定会成为下一任太子,而旁人对太子的要求和对一个普通皇子的要求自然是不一样的。
以往他不认真听,发发呆、甚至逃逃课,都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却再也不能这样了。他必须背负好这忽然而来的责任,做好一个长子、做好能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的人,做好一个太子、做好能支撑起这个国家的人。
他做得很不好,他知道的。
他知道老师看着他的目光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也知道很多人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打量衡量和质疑。母后有时候会望着某一处忽然失神,终于回过神来时便忍不住要叹气,眼底含着忧虑神色。而年幼的弟弟妹妹尚且不知道死亡的含义,每次他们问起大皇兄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也思念和怀念兄长,也悲伤也痛苦。可是如今他已经是长子和长兄,没有人可以让他去示弱和诉苦。他原本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前半生当皇帝的儿子,后半生当皇帝的弟弟,就这么混吃等死悠然自得地过一生。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容不得他再混吃等死,他若不能做好那些事,他的母亲、他的弟弟妹妹又该去依靠谁?
他竭尽全力地伪装着自己,像曾经的每一天一样,微笑着面对母后,和弟弟妹妹开玩笑,把钟嘉江气到跳脚,然后恭敬地去见父皇,无视那些窃窃私语和旁人的目光,做好自己曾经做的一切,再反复回忆大皇兄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去模仿他、学习他。
他不是不努力,却还是力不从心。或许这就是天赋的差距,他永不能代替兄长,永不能追上兄长。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畏惧先生,也不是怕被先生用戒尺责打,且不说负责教皇子读书的先生手中戒尺一般只是个象征意义,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敢真下手打这些龙子凤孙的;就算真的挨几下,那又有什么要紧?
他只是受够了那些失望的质疑的目光,那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而他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与大皇兄相比,他永远只是个庸才,在对方手上能被轻易解决的事情,他怎么都做不好。可是他不能做不好,没有资格做不好。不能退,不能躲,却也永远过不去。
这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
他无法对人诉说,或许也没有人能理解他。
其实钟嘉明并不是唯一一个会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的人,钟繁微也曾经深陷于这样的痛苦之中,放眼望去看不到出路,只感觉自己仿佛被很多沉重的东西拖着沉入沼泽,一点点窒息。
不过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钟繁微已经能够隐隐看见那条路,那条路或许还是不够清晰,还是看不清具体的景色和远方的模样,但她模糊地意识到,只要她一直往前走去,总能彻底看清脚下和远方。
那么如今的她能够做什么呢?
钟繁微在前一日就问过九龙长生,能否立刻去寻找第二颗明珠——梦中亡国的危机不过十几年后,可算近在眼前,十分紧迫。她不知道自己会失败几次才能完成九龙长生的要求,需要多久才能彻底看清那条路,又需要多长时间的努力和准备才能改变那个未来。所以她总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留下的时间越充足,能够改变的事情就越多。快一些、再快一些,留给她的时间只有那么多,哪里经得起她浪费消磨?
然而九龙长生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
窗台上的猫睨了她一眼,黑夜里那双金色眼睛中的瞳孔又大又圆,看起来奇异极了:“你要是不想发疯,就不要提出这样的要求。”
钟繁微愕然,九龙长生接着说了下去:“你如今几岁?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几年?一梦一生数十年,哪一段人生是真,哪一段人生又是假?你分得清楚吗?如果这样不停歇地在梦里梦外反反复复过不同的人生,你能永远分得清楚吗?”
……她是谁?是天佑年间的韶仪,还是元和年间的永宁?
“所以好好休息休息吧,你要记住你是谁,记住你的来路和归途,”它最后这样说,“等一年后,我再来找你。”
它化入月光之中,再也没有出现。
钟繁微不觉得如果九龙长生真的想躲她能够找到它,于是便也没有费这个力气。
那么需要思考的问题就变成了——
——留在宫中,如今的她能够做什么呢?
父皇是不会把朝中的事情带到后宫来的,更不会允许她对此提出什么见解;母后是最贤良淑德、最循规蹈矩的女子,不可能帮到她;四皇兄年纪不大,才刚刚开始被视作储君,也还触碰不到那些真正有意义的朝中事;外祖父倒是能接触到那些事情,但她对外祖父并不算十分熟悉,也不清楚对方的性情,何况她如今只有七岁,不可能说服他。
钟繁微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继续学习。
这也就是她依然说服了母后,求着四皇兄把她带来了日月重光的原因。
父皇给四皇兄六皇兄都寻了当世大儒做老师,但却不会给她找。公主只能向母亲、向宫中的女官学些闺中的事情,若愿意也可以吟诗作赋琴棋书画,若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会,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皇帝的女儿总是不愁嫁的,她这样的身份,如果不出意外,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事情。
但那些她都已经学过,并且不觉得对改变未来有大用。所以她的目标很明确——日月重光之上的那些书籍。
晏先生家中传下来的藏书很多,却不会有皇宫中多,何况这里还有许多外面绝不会有的内容,比如尚未编撰完成的越史。
本朝的官方史书是不会流传到宫外的,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只能听长辈老人口耳相传,但钟繁微既然身在宫中,那就有了另一个渠道,可以更清晰地知道这三百年间的过往。
其实她这一次就已经吃过亏了,因为她不知道那段历史,所以始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甚至后知后觉到十几年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也没有因此而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遗憾,但如今既然有时间有机会能够将这个缺漏弥补上,那自然还是补上更好。
钟繁微正翻看武帝本纪,就看见一本书“啪”地被按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见钟繁悦俯视着她,漂亮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嘲讽意味。
——钟嘉江言出必行,真的在第二天就把他妹妹钟繁悦带来了。
如果说这种“既然放了狠话就一定要实现”的逻辑钟繁微还能理解一点,以钟繁悦那种心高气傲的性格居然真的会这样配合他,才是更令她觉得奇怪的事情。
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钟繁微再回想那些关于她和华容之间的旧怨时,便忽然觉得那都只是极其微小的矛盾,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呢?
既然没了吵架的心思,她便只是下意识地笑道:“皇姐有什么事吗?”
钟繁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阵,扬了扬下巴,道:“我让你看。”
钟繁微不明所以,顺着她白皙柔软的指尖看去,见到她所指着的那行字……竟恰好是永宁公主和亲之事的记载。
她忽然想起来,那个梦中,她最开始听说这个封号,就是因为华容被迫和亲。如今兜兜转转,钟繁悦竟专门给她指了钟惜铃的故事,这奇异的巧合不禁使她表情也微妙了起来。
觑见她神情有异,钟繁悦不知想到了什么,倒像是十分满意的模样:“看见了没,倒霉的公主就是这样的。”
她似乎是在说钟惜铃,又似乎是在意有所指地说钟繁微。
然而钟繁微如今实在是没办法和年仅八岁的华容生气,于是她只是心平气和地道:“她并非真正的公主,只是宗室女。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是不会落到你我身上的。”
——不过国都要亡了的时候,当然就不算一般情况了。
钟繁悦轻嗤了一声:“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你要是一直这么好欺负下去,那可都是说不准的事。”
这话听着很有些古怪,乍一听就是华容惯常地刺她两句,再想想又仿佛是有别的深意。
但无论如何……
“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钟繁微认真道。
她会改变那个未来,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她的母后兄弟,又或者是面前的华容,都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那便希望你一直都有这么幸运吧,”华容仿佛冷笑一般说道,“但不会永远都有人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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