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交涉

人生总要做出一些取舍

        公馆的门虚掩着,  祁月尘从地下停车场出来，被李姨拦住。

        “先生上午发过一次火，”她神色略显仓促地叮嘱,“你顺着他说,  千万别吵起来。”

        祁月尘笑了笑，“放心。”

        家中气氛凝重。祁铭坐在一向不去的客厅里静音紧张地打着游戏,  见他进来，忙抬头说:“爸在茶室等你。”

        ——

        茶室门半掩,  祁月尘先敲了敲,  然后推门而入。

        祁筱扬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  背靠着墙闭目养神,  面前茶台上茶具整齐码着没动。

        祁月尘脱鞋走上榻榻米,  坐下来开始熟练地烫壶沏茶。

        温杯、高冲、分茶……期间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茶叶落入壶具的沙沙声以及水沸腾的声音。

        茶汤乘了七分满，祁月尘双手奉茶，将茶杯连同茶托置于祁筱杨面前，把手指于右方。

        两人之间依旧是长久的静默。

        半小时后祁月尘站起来往外面走。

        “站住,”祁筱杨终于睁开眼睛,“还没说让你走。”

        他低头端详茶色,“才等了一小时就坐不住了？”

        祁月尘微笑，“爸一直不说话,  我当没什么事。”

        “坐下我们聊聊,”祁筱杨盯着他看，像诧异于他表现出的轻松，语调变缓变沉,“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挺好。同学友善,  学业顺利。”

        祁筱杨视线锐利,  洞察一般。

        “你的那几辆车以前都不开出去，最近换车挺频繁。”

        “嗯，和朋友玩，开喜欢的车心情好。”祁月尘端起茶杯喝了口，凉了。

        两人你说我应，聊的都是父亲关心儿子的日常，听上去氛围似乎非常融洽。

        如果能忽视祁筱杨越来越凝重的脸色的话。

        祁月尘却一直表现得非常自若，语气不疾不徐，祁筱扬却越来越不耐烦，不愿听祁月尘说的那些话，最后直接切入正题:“你那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都治好了，怎么又和男的搅合上了？”

        他五指扣在茶碗上，手背青筋醒目。

        祁月尘淡淡瞥了眼，神情略显冷淡。

        见他没说话，祁筱扬牙关紧了紧，压抑着怒气:“赶紧分了，别再丢人显眼，等有空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们不会分手，”祁月尘盯着面前茶盏，语气平静，“我也没病。”

        没等祁筱扬反应过来，他突然抬头直视对方，反问:“您最开始收养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替你养老，以及拿到属于江亦诗那百分之七的股权？”

        祁筱扬一愣。

        祁月尘继续说，“作为江家的直系血亲，江女士手里有集团百分之七的股权，如果能加上养母的百分之二十，就能掌握足够的话语权。只是江女士逝去后，她的财产会根据法定继承，直接落到已经成年的，她唯一的儿子手里，也就是我。”

        他挑了挑唇，眼底不进笑意:“成年人能完整支配自己手里的任何权利。所以说，爸，你想行使这百分之七的权利，必须得经过我。”

        祁筱扬松开茶碗，神情傲然，用那种看不成熟小孩的目光看祁月尘:“想谈判？你以为手持不太重要的百分之七就能牵制住我？可笑至极。”

        “不，”祁月尘显得非常从容，“我不想牵制父亲，说这段话的目的也并非如此，只是想阐清事实，您可以保留意见，我不是来剥夺您判断的权利。有个同性恋儿子，您觉得很丢人，且有碍于家族事业，对吗？”

        “废话，”祁筱扬青着一张脸，“我养你这么大，又不是教你去捅男人。”

        祁月尘笑了下，并没被对方言语激怒。

        “祁铭的学业最近怎么样，我听说又是班里倒数？”他突然问。

        “说他做什么，不是念书那块料，之后我会送他出国拿个文凭。”祁筱扬为对方不停转话题而烦躁，没详细说。

        “嗯。看来父亲是打算以后让祁铭打理集团的事。”祁月尘淡淡地说。

        祁筱扬话音一顿，才说:“他会什么，企业交到他手里迟早出事。”

        “不，我知道父亲肯定会把事业交到祁铭手里，”祁月尘没再说下去，其实理由非常明显，养子当然不如亲生子，“不过你觉得靠他一个人，真的可以么？叔叔伯伯和父亲早有二心，董事会每次开会都是明争暗斗，他们都想把您的董事局主席职位票出去，您觉得他能斗得过那些狡猾的长辈么？”

        “弟弟当然需要哥哥帮助，”见祁筱扬沉默，祁月尘继续慢慢陈述，“我虽是养子，但从小到大其实也一直把你们当作亲生父母，祁铭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可能不帮他。我是同性恋，但祁铭不是，他会有下一代，也将延续壮大属父亲拼搏一生的事业。如果父亲仅仅因为这件小事而和我撕破脸皮，我出事了，以后祁铭该怎么办？”

        说完他又笑了下，云淡风轻。

        有一句话他没有直接说。

        祁筱扬一直把他当作可利用的工具而养育。

        这应该是他们每个人心知肚明的事。

        祁筱扬冷哼一声，但气势倏然变弱许多:“祁铭他还有我。”

        “当然，”祁月尘垂眸吹动茶汤表面，“不过，爸，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了。”

        祁筱扬脸色一变，扣在桌边的手不自觉的抽搐了下。

        “我会尽到该有的养老义务，也会帮祁铭打理好未来一切，”祁月尘点到为止，“我想您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之间不用因为性取向这件事闹那么难看，而且这不是病，您应该也很清楚吧？我堂叔不也是么。”

        他起身离开，出门时很礼貌地把门带上了。

        门背后祁筱扬脸色难看。

        在一场家庭关系中，父亲总觉得自己是长辈，是永远是可以左右儿子人生的角色。

        可他忘了自己也会老去，也将失去这种支配的权力。

        在某个意识到儿子长大了的瞬间，会同时唤醒这种认知。

        也许这个瞬间并不愉快。

        他们之间的权力关系在渐渐发生转变。

        不再单纯是父亲操控儿子的人生，有什么早在儿子成年的那一刻起已慢慢脱轨。

        父亲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垂垂老去，而儿子已经成熟。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败。

        ——

        祁月尘出来后在走廊拐角遇到祁铭。

        “要出门？”

        祁铭明显换过衣服。

        “哥，”祁铭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祁月尘朝祁铭脸上看去，发现对方眼睛有点红。

        “怎么会，”祁月尘习惯性地敷衍，但看到对方执拗的眼神后顿了顿，改口，“有点吧。”

        祁铭吸了吸鼻子。

        “我不会把你当工具，”他说，“我也会努力证明自己，让你更自由。你就是我亲哥。”

        祁月尘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可以啊，”他拍了拍弟弟肩膀，“那就证明给我看。”

        ——

        回去路上祁月尘打的车，手机一解锁，好几条虞衷发的消息。

        【今晚还回来吗？】

        【你爸会不会体罚你呀……】

        【你可以骗他说我们之间只是玩玩，我无所谓的。】

        祁月尘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比想象中还要早。

        他直接打电话过去。

        手机只嘟了一声就被接通。

        “宝宝，在做什么？”

        “你可以打电话了吗，”虞衷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和往日一样的温柔，但带着焦急，“我在你房间躺着，睡不着。你爸有没有打你？”

        “没有。”

        “那你被罚站了吗？我听到你那边好像有风声。”

        祁月尘轻笑了下，不同于之前在祁筱扬面前的紧绷，多了放松味道，“也没有罚站。事实上谈话非常和平，我爸大概率是妥协了，我在返校路上，有风是因为坐在车里。你刚怎么说得那么委屈？我不可能说什么只是玩玩这样的话。”

        虞衷像是坐了起来，声音清晰许多:“他答应了吗？”

        “说不上答应，他只是知道自己管不了我了。”

        虞衷「啊」了一声，小声说:“这样啊。”

        “嗯。没人会再找我们麻烦，”祁月尘顿了顿，声音压低，口吻缠绵，“怎么办，才分开一会儿就很想你。”

        “我也是，”虞衷软着声音，“等你回来。”

        司机听到话筒里的男声，目光透过后视镜朝祁月尘脸上看了眼。

        ——

        因为手机快没电所以不得不挂断电话，虞衷抱着枕头坐在床边，回忆祁月尘语气，也听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虽然被对方后来好听的话给岔开话题，但虞衷还是比较在意祁月尘和家里的交涉。

        毕竟对方家庭似乎算不上有多温暖。

        所以怎么会突然开明呢？

        等人一回来他就拉住对方手腕，堵在门口一脸关切:“你到底和家里是怎么说的？”

        祁月尘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他，“也没什么，只是阐明利弊，让我爸知道他以后还得靠我，失去我的支持不是明智之举……好像没和你说过，我有个弟弟，是试管婴儿，成功率极低的情况下培育出来的，我养母为此和我爸关系很差。”

        虞衷乖巧仰着头，耐心让对方亲，“你的意思是他们不能再有小孩吗？”

        “差不多。我爸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我弟弟是他唯一的孩子，会继承他的事业，同时必须有人扶持。”

        虞衷睁大眼睛看祁月尘表情，沉默了会儿，“可是，你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祁月尘也许会是红圈所的律师合伙人，也许会是插画设计行业的大触，但不应该是家族集团的一颗棋子。

        “也还好，”祁月尘下巴支到虞衷肩膀上，懒懒地说，“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工作本来就是痛苦的，都没小虞那样让我开心。”

        “人生总要做出一些取舍。”他总结。

        “什么啊……”虞衷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好了不提这个，”祁月尘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床边带，两人齐齐倒下，“小虞你怎么这么可爱呀，担心人的样子都好可爱，害人那么喜欢。”

        缠绵的唇舌密密袭来，将虞衷亲的喘不过气，渐渐也就顾不上所思所想。

        迷迷糊糊间睡衣扣子被解开好几颗，虞衷还在回应祁月尘的话。嗯我也喜欢你，你也很好，我们会在一起很久的。

        缠绵的低喃在耳边不断响起，揉杂着亲吻的水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情投意合带来的心跳加速使得体温逐渐升高，虞衷耳尖泛红，搂着祁月尘的脖子一点点回应对方的亲吻，但还是显得被动。

        直到衣服掉到床下，他才回过神般挣扎着错开脸。

        细细的银丝被带了出来，挂在被吮到红肿的唇边，眼睛也覆有水汽，鼻尖微微泛红，一副被吻得烂熟的样子。

        祁月尘顿觉气息不稳，握在对方腰上的手不自觉间施加力道。

        “等一下，”虞衷脸红红的，“它还在看呢……”

        祁月尘注视着他的脸，哑声问:“谁？”

        “就是，”虞衷招架不住对方那样热切的眼神，目光闪躲着，声音越来越小，“小熊呀。”

        床边是虞衷抱过来做陪伴的半米高的熊，之前陪祁月尘玩娃娃机抓的。

        眼睛圆溜溜的，很无辜地看着他们，就像有生命一般。

        这让虞衷很不好意思，毕竟是一个很单纯的抱枕，这样看下去以后还怎么心无旁骛地抱它睡觉呢？

        “哦，”祁月尘却俯身，手往上轻揉，笑容恶劣，“那就让它继续看着吧。”

        作者有话说:

        两人之间再没什么阻碍啦！感谢在2022-07-01  00:18:08-2022-07-02  21: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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