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杰克

　　我一直把波尔洛克当朋友，但我没想到最后得到却是背叛。

　　可等我醒悟，明白真正错的原来是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孤身一人。

　　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

　　但为什么泪水却仿佛止不住一般从眼角流了出来。

　　我这一生，多么可悲。

　　——杰克

　　我从桥上跳进桥下，又从河水里爬了出来。

　　但待我爬出来之后，我才发现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回想起在监狱里那个女孩说的话，我才恍然醒悟。

　　原来那个女孩说的是真的。

　　只要对波尔洛克说出诅咒，她就会帮我惩戒背叛者。甚至，会带我来另一个世界。

　　一个谁也不知道我存在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开膛手杰克，也没有人知晓我曾经犯下的罪行。

　　我可以在这里愉快且嚣张地活着。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对自己发出了疑问。

　　应该可以吧。我对自己发出肯定，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

　　自从被抓之后，我一直都在想波尔洛克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曾经的我对此嗤之以鼻，可在经历几轮生死之后，我开始回想我短暂的人生。

　　被父母抛弃，被仇恨遮住眼睛，吃过中产阶级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苦，后来又因为偶然受教授照顾，享受到了一般平民做梦都拍马莫及的生活。

　　至于杀人…我并不认为那是罪。

　　我心里默念。

　　这个世界如那个蓝眼睛说的那般弱肉强食、蛮横无理。他强大，所以他可以将皮鞭挥向我的后背。如果我强大，我就可以将恶行施与弱者。

　　这个逻辑如果没有错误的话，那么强大如我杀了那些弱小且低贱的妓1女又有何不可？

　　更何况我是有正义的理由的——我要让她们付出抛弃我的代价，也是为了把这些可怜人从这个世界里解脱出来。

　　我是对的。

　　因为就连教授都在夸赞我的善行。

　　教授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虽然他已经失踪，但是他在临行前跟我说，他要做一件事情，去来一场冒险。或许以后不会再见到面，但他的灵魂会与我们永存。

　　教授可以命令蓝眼睛、甚至可以代替行政官训斥那些对我出言不逊的警察。他把我的头抱在怀里，让我的心灵有了片刻安宁。

　　都说父亲慈爱，在有一瞬间，教授给了我父亲的感觉。

　　不过也正如教授所言，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但我相信，他一直都在。

　　本来到了新世界，我以为新世界可以与旧世界不同。可到后来我才发现，新世界和旧世界并没有太大差别。

　　除了这里没有教授、蓝眼睛以及那个试图逮捕他的高鼻梁侦探外，罪恶的黑云还是笼罩在伦敦的头顶，挥之不去。

　　曾经与教授的相遇在如今看来只是一场梦。

　　现实永远比虚幻残酷。

　　为了排解空虚，我又拿起了刀。

　　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我看着那些女人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处不停地涌出，从原本的兴奋到后来的麻木。也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我那如无底洞的内心才仿佛被填上了一般，有了一线踏实感。

　　但不够，还不够。

　　我也不知道我在愤怒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伤感些什么，甚至我都不知道我在空虚些什么。

　　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我恍然大悟。在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渐渐失去了作为人的认同感。

　　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在杀人，但越到后来，我就越觉得我并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杀畜生。

　　人和畜生并没有两样。人有的器官，畜生也一应俱全。如果一定要比个究竟，也不过就是前者比后者聪明一些罢了。

　　我越发的空虚，越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我长大了。

　　我长得越来越像那个女人。每次在我揽镜自照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给扒下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每次愤恨过后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摸上自己的脸颊，试图感受作为人的温暖。

　　而凭着杀人所掠夺到的财富，我也变得越加富有。可伴随而来的，却是连杀人都无法弥补的空虚。

　　我开始往警局寄信，不断对他们进行挑衅。可越到后来我就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本来这是一场专属我一人的游戏。然而到了后来，和在旧世界的时候一样，有越来越多的人借着我的名字来进行犯罪，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最后我金盆洗手了。

　　因为有钱，我娶了一个落魄贵族的女儿，生了几个孩子。

　　看着那几个皮肤娇嫩的小崽子，一股扭曲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在嫉妒这几个孩子，我并不想让这几个孩子获得幸福。

　　既然是我的孩子，他们就应该像我才对。

　　开膛手杰克的名字被刻在了犯罪界的碑石之上，遗臭万年。但人终有一死，我对名誉并不在乎。但如果一旦有一天，真相大白，这些孩子会因为我的行为也背上罪恶的包裹吧。

　　为了看到这一天的到来，我将凶器作为传家宝送给了这群孩子。

　　一想到我无法看到这一天的到来，我就连笑容都有些无力。

　　太让人感到伤感了。

　　我对这些孩子的未来无比期待。

　　我对外的伪名是波尔洛克，这是我对那个人另类的复仇。

　　虽然在监狱里，那个女孩告诉我波尔洛克的真名并非这个，可我觉得这才是那个人的名字。

　　可要论起我恨他吗？

　　恨吧，或是不恨。有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

　　因为在某些极度空虚的时候，特别是在杀人之后，我还有点想他。

　　他是与我共患难的人。他一定能理解我的空虚吧。

　　虽然他后来背叛了我，但是我还是想见他一面。

　　但我却再也没见过他。

　　人老了难免脆弱。随着能力衰退，年轻时的记忆却越发清晰。

　　教授、蓝眼睛、波尔洛克……还有那个为了自身利益甚至抛弃孩子的下贱女人。

　　在梦里我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趴在教授的怀里，妄图得到安抚。可即使如此，波尔洛克的话却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杰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不，我没有后悔。

　　每天从梦中醒来我都这么答复着波尔洛克。强忍着内心的痛苦与扭曲，就连照镜子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发呆。

　　我……还是人吗？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人都叹人生苦短，但我无奈的却是生命的漫长。

　　而等到终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却忍不住有些恐慌。

　　这无聊又乏力的一生总算要结束了吗？

　　我挣扎地喘息，混沌的双眼躺着眼泪，甚至连天棚上的油彩我都不知道画的是什么颜色。

　　几个孩子围在我的床前，但我听到的并不是这些人的哭喊，而是波尔洛克的声音。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杰克。’

　　波尔洛克，你还活着吗？没想到我都快死了，你竟然还活着。还是说……你已经死了？

　　‘果然杂种的孩子永远也是杂种，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个是他在监狱里碰到的那个尖刻女孩，如果不是抓不到她，他还真想把她的喉咙割开，好好研究一下。人类怎么可能发出那种刺耳的声音呢，她肯定是妖魔。

　　‘我的孩子，你做的很好。’

　　这是教授。

　　‘小畜生看我怎么教训你！’

　　这是蓝眼睛。

　　‘杰克，杰克……’

　　这是……妈妈。

　　我不禁热泪盈眶。

　　我恨她，恨她的抛弃。我爱她，因为她确实生下了我。

　　她是个渣滓，将自己的孩子丢在了贫民窟。可我……难道不也是渣滓吗？

　　我并不后悔杀了她，但是我的一生也因为这个人给毁了。

　　如今，我人不人，鬼不鬼。

　　我究竟做了什么啊……

　　我有点后悔，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罪行。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说为自己的罪行忏悔那都是谎言。

　　我唯一比较难过的是为了这么个贱女人毁了自己的一生。与其这般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当初干脆死在监狱里，或许会更轻松些。

　　人活着真累啊。

　　‘你会后悔的。’

　　啊，又是波尔洛克的声音吗？真是微妙。还记得我之前对你的诅咒吗？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逐渐明白了你我血脉里的相同之处。我也遗憾，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

　　至于后悔吗……

　　是，我后悔了。但无论再怎么后悔，到如今都已经晚了。所以，我不想后悔。

　　希望你我不要在彼岸相见。

　　我的朋友，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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