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糟糕的事与更糟糕的事

　　“十月的第一阵风，吹起夏末的燥热，在宁静的校园里，伴着朗朗书声偷入金秋。金秋十月，省立一中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即将拉开帷幕，各班体委请在这周五前，将运动员名单交到体育部；再次通知……”

　　“这声音，好像是陆笑学姐的？”苏珊转过头趴在她桌上。

　　夏雅安正对着今天刚学的二分法不知从何下手，抬起脑袋，广播里的声音温柔干净，听着着实舒服，“珊，我们学校的运动会什么时候？”

　　“就下周二十二一两天，不过也没什么好玩的。老王说了，不参加项目的都要在看台写通讯稿。嗯……到时候就去网上摘多一些下来。”

　　“不过，以往常的经验，运动会还是要报一些项目的。”

　　“什么意思？”苏珊坐起身子。

　　“我问你，什么项目每年运动会都报不满？”

　　“这还用说，男子女子的一千五，还有八百，最近吴晓晓烦的就这些了。”

　　“那你觉得，咱班老王会让什么人去参加？”

　　“这个，估计会让那些没报项目，坐看台上没事的人……”苏珊忽然醒悟，几乎趴到吴晓晓的桌上，“体委！我，我要报一百米和跳远！”

　　当一千五在几天后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几个小小的项目就成为了救命稻草。

　　运动会前一礼拜，各班如火如荼开始准备入场式。要放古代，入场式可就是排兵布阵，舞刀弄枪的军事演练，哪个班不得重视起来。

　　于是，经过老班的深思熟虑，高一四班上报的入场式，是现下最流行的——骑马舞。

　　“啊——”“跳舞？”“肯定是他们女生的主意！”“我四肢不协调诶……”

　　那个四肢不协调的吴晓晓站起，“班长，我们就不能举个牌子，喊个口号？”

　　“安静下来！”赵聪抬高了嗓音，“现在小学生都比你有创意，这可是咱班入学以来的第一个亮相。再说上回月考已经是倒数，这次难不成还要当倒数吗？”

　　林风站起身子耸了耸肩，“其实也不一定要跳舞这么费劲，我们可以借那种玩偶的衣服，你们女生摆一摆可爱的姿势，我们男生喊口号，不也挺好。”

　　苏珊摇头，“那个隔壁五班早定了，就连衣服他们班主任都借好了。”

　　“哎……”吴晓晓叹声道，“你看看别班的班主任，咱班老王要是有周老师那股劲，早就不用折腾起什么跳舞了。”

　　“老什么王啊？”

　　吴晓晓后背一凉，眼神忽而一颤站起身，“王，王老师。”

　　自打老王神出鬼没出现在对面窗台、教师后门、甚至随时随地你的身后时，整个班总能瞬间鸦雀无声。

　　“我觉得，跳舞这主意不错，毕竟是你们高中的回忆，得弄得难忘些。这样，这礼拜的中午大家就不用在教室里自习了，全部和赵聪、苏珊他们去舞蹈教室排练。”

　　“好！！！”众人态度忽而大转，个个沾沾自喜，只因为在所有班都在自习的时候，能够在六十多平米的教室外晃荡，而觉得与众不同。

　　“王老师，那你也和我们一起练呗！”

　　“吴晓晓。”老王倒吸一口冷气，“你这还算计上老师了，我这走了，作业谁批，卷子谁讲，都给我好好练，礼拜五前，我要验收成果！”

　　“啊~”显然，更像是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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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亮，听说你们班中午在舞蹈教室排舞？”隔壁班老班周才瑜刚才打了水过来，午后的办公室懒洋洋的，“你呀，就该给抓他们的学习，你看看月考你们班那成绩，你还不急？运动会什么，随便混过去就好。”

　　“你少来。”老王将卷子一立，鼻子拱上几条细纹，“少拿上次月考说事，这不，还有期中考、期末考。到时候，说不定比你们班还好。”

　　“我们班，可是全年级第一。”周才瑜一笑，他生来一副文雅书生样，眼睛里容不下人，“这样，你们班要是进步一名，我就请你吃饭怎么样？”

　　“三食堂啊？”老王鼻尖细纹舒展开。

　　“就你的出息，还三食堂，出去吃！”周才瑜倒是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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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排练如期进行，全班四十来人就挤在这一个小小的排练厅里，如同炸了锅的菜场。

　　“咳咳安静，安静一下！”赵聪大喊了一声，这才安静会儿。但显然，一会儿又噪起来了，平时教室里自习赵聪就已经压不住，在外头大家伙就更是有什么聊什么。

　　“安，你说，咱班的班牌到时候谁来拿，要不就让……”

　　“安静……”一声长而响亮的长鸣，从老王手里那喇叭里传来。随后是那种喇叭独有的开机铃声，众人刚忍住又破笑不止。

　　“笑什么？”连夏小五都听得出老王险些破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让你们中午来练入场式，你们给我练习聊天是吧？是不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一个个都要上天！现在，所有人，全部给我回班里自习！”

　　“啊……”

　　谁也不知道那天的老王为什么发火，是因为害怕输了赌局，还是面对这一盘散沙真有那么多气可以受，反正，接下的两天，别的班开始出去练习，他们却只能被留在教室自习，滋味自然不好受。

　　“这王老虎也太狠了……”吴晓晓写着作业抱怨道，“到时候，咱班要是真一个节目都表演不出，主席台前，丢得还不是他的脸。”

　　赵聪清咳了一声，“自习呢，吵什么？”

　　吴晓晓得寸进尺，“班长，你就不着急？别的班可都在外面排练入场式，就咱班在教室里自习……下礼拜，咱班肯定成为全校的笑柄，我可丢不起这人。”

　　“就是，我可不去。”“太丢脸了，我都不想去了……”“我也不去了……”

　　“咳咳，安静自习！”赵聪本就揣着一肚子的火，“你们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这是赵聪第一次发火，他向来是个温和近人的班长，吴晓晓不出声低头整理抽屉。

　　直到下课铃响，所有人才在这安静难忍的气氛中救赎了自己。

　　“就只有四天了，可你看咱班这气氛，像是能练好的吗？”苏珊说着丧气的话，盯着吴晓晓，“再说他，怎么就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还只会起哄。”

　　夏小五从桌子里拿出之前苏珊画的动作分解，“你不是说，这个舞其实不难，如果每个人分别练习的话，可不可以完成？”

　　苏珊瞥过她手里的纸，“你是说，把动作分解给每一个人，让他们回家练习。可吴晓晓他们肯定不会答应。”

　　“他们不得不答应，除非他们也想在运动会那天，在主席台前开天窗。”夏小五干脆在想，要是吴晓晓不答应，就让他站在头一个领舞，反正这种法子她多的是。

　　“大家安静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苏珊和班长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和全班说明，“我这里有这次舞蹈的分解图，都是些简单的动作，大家利用下课时间单独练习，四天的时间，是绝对够的。”

　　“啊，自己练？”有人抱怨，“这要练到什么时候？”

　　那个办法多得是的夏小五忽而想到什么，“苏珊，我们不是，好像还需要几个领舞的。剩下没拿到分解图的，干脆就排到之后领舞吧！”

　　林风挪了挪凳子连忙配合，“领舞，我可不去，说不定更丢人！苏苏，给我留一张！”

　　从丢人和更丢人之间，大家果断争先恐后抢完了分解图。这其实和运动会报名是同一个道理，在糟糕和更为糟糕的事之间选择，那件原本糟糕的事也就变得不那么糟了。

　　慷慨激昂后，便是年轻人使不完的力气。每个人都明白，高一四班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下课铃一响，整个班集体没影。周才瑜也是差点被几个来来回回的四班学生撞到，回到办公室，却发现王亮在那安闲坐着。

　　“你倒是心大，你们班一个个跟热锅上蚂蚱一样，一下课就冲出教室。”周才瑜看了他桌上一眼，“哟，你自己也拿了一份，敢情你还想自己上场？”

　　“是啊，为什么不？”

　　周才瑜眼眸一眨，随后很是欣赏地看着他，“开玩笑的吧……你，你这把老骨头多久没动，还和那些小鬼头一起折腾，你还以为你自己年轻无极限啊？”

　　“你说的还真对，我和你比，还算年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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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后，回想起老王拖着音响大跨步走出办公室的样子，好像脑海中的背景音乐也变得热血起来，交织的黑白线中，每一个人物都开始变得鲜明。

　　手中熟悉的喇叭声响起，却没有一个人再笑。

　　“各位同学，从今天开始，你们谁，要是连我的水平都达不到，以后出去，就别说是我的学生！”说着，谁也没料到那老王将西装裤一扯，连贯的动作将手里的音响放下。

　　“安，你说这架势，老王不会是要……”

　　夏小五眼睛没敢移，那股子原本紧张的气氛，在记忆中被这一股子暖意所代替。

　　只记得，在那一天，众人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什么。而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平时连羽毛球都要隔壁班班主任让三球的老王，竟然曾是学校公认的——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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