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迟来的记忆

置身于一条幽暗狭窄的长长走廊，尽头透露一丝朦胧光源，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打开那扇门。”
  顾云海顿了顿，旋即疾步向前，手指搭在冰凉的银色把手上，下一秒，门被打开。
  强烈的光源瞬间笼罩在他的全身。
  手背覆于眼前。
  半晌后，他试图慢慢睁开眼睛。
  刺眼的光芒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感到脑袋里一片混乱，仿佛被厚重的云层压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
  这是哪里？
  门后是一面镜子。
  可为什么镜子里这张脸会是年少时的自己？
  他尝试举起手，想要触摸自己的脸颊。
  可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倏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自己像漂浮在半空中。
  灵魂与身体之间有一根细细的线连接。
  再后来，他以第三视角，像一个旁观者，理智又清醒地看着发生的故事。
  一个个的片段，蒙太奇式的剪影播放。
  因为一场意外。
  年少的顾云海和苏凉一在校门口相遇。
  他看着年少时的自己，满脸郁闷，捂着鼻子，鲜红的血滴落在衣服上，在九月的清晨，像开在心口的玫瑰花。
  他看见了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痛与不舍。
  当然，这心痛与不舍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对着散落在地上，那几个灰扑扑的酥油饼。
  他顿时气的牙痒痒，真想上去敲一敲她的小脑袋。
  回家换好衣服后，他本打算就当一个意外，可瞥见脏衣篓里那件带血迹的体恤后，他勾了勾嘴角，找了一个袋子装起来。
  晚间，鬼使神差的去了楼上。
  站在对方的班级门口，静静的看着那个坐在位置上发呆的女生。
  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揪了一下，他不明白，那个心中的小太阳怎么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呆子呢？
  校园就那么大。
  不可避免的会遇上。
  可惜，彼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他只能克制内心，远远的，不去打扰对方就好。
  他本以为，那个心中如同小太阳一般，给自己带来温暖的女生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后来，她好像并没有，同自己想象般，那样幸福快乐。
  他们终于分手了。
  压抑心中巨大的狂喜，他的机会来了。
  斟酌一番后，他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
  带着一丝哀怨，身姿挺拔的少年脱口而出，“怎么？早上在校门口才伤害了我的身体，现在就把我忘了？你可真没良心啊…”
  这句话一出。
  圆脸少女瞪大了眼睛，用一副你在口出什么狂言的表情看着对方。
  顾云海垂眸，只见对方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眼神却是懵圈状态。
  很好，她果然把自己给忘了…
  才两年，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他接着吐槽，“光长这么大脑袋，怎么不长记性呢？”
  将塑料袋塞到对方怀中，转身离开。
  高大的白色水塔下。
  扎着高马尾辫的少女一脸娇羞的将大红色塑料袋塞进他的怀中。
  少年无语地看着被洗的面目全非的T恤。
  他只能忽悠和“威胁”对方陪他一起逛街买衣服，当做赔偿。
  他只是找了个理由约她出来。
  看着面前娇小少女明明气的想跳脚，却只能忍着的模样，觉得非常有趣。
  第一场初雪降临。
  他将人约到操场散步。
  铺满黑色煤渣的跑道上，积了一层不算厚的雪，踩上去，吱呀吱呀…
  不知怎么了，他摸了一下对方的小脑袋。柔软的发丝上有还未融化的雪花，就这样落入了掌心。
  “嗯，长高了。”
  “去你的吧~”
  心中庆幸对方的神经大条，还好没有看穿自己那瘾秘的小心思。
  听说初雪降临时，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会永远的幸福。
  却不知，心思敏感的她什么都懂。
  平安夜，没有星星的夜晚。
  因为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中，低头亲吻了对方的脸颊。
  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滑嫩的肌肤。
  靠近时还能闻到发丝带着淡淡的馨香。
  那颗硕大的苹果如此的甜美。
  寒假里，空无一人的校园。
  一向循规蹈矩的他，陪着她胡闹，第一次翻了学校的铁门。
  黑暗的实验室里，楼梯上，他扶着对方的姿势，像极了将人揽入怀中。
  他张开双臂，翻越围墙的少女，落入了他的怀中。
  鼓起勇气表白的那个夜晚。
  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俘虏，内心忐忑不安。
  最终他还是等到了心软的神，那个只属于他的小太阳。
  回去的路上，车轮蹬的飞快，心情就像在炎热的夏天喝了一瓶冰镇的汽水那么爽。
  牵着手，送她回家。
  巷口的玉兰树下，他将少女揽入怀中，这是他们第一次甜蜜接触。
  少年的声音温柔缱绻，纠正道，“小智障，这才是正确的鼓励方式。”

  十八岁生日。
  他许愿，要永远在一起。
  香甜的奶油，酸甜多汁的草莓，都不及那晚烛光下少女的笑容甜美。
  氛围暧昧的房间内。
  第一次相拥而眠。
  唇齿相依，交颈而卧，在他意乱情迷，事态快要发展到不可控制时。
  对方用了另一种解题思路，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起出游时。
  她窝在自己怀中，撒娇耍赖。
  他爱极了这种被人依靠的感觉。
  年三十的夜晚。
  绚烂的烟花腾空升起，化作流星点点落下，他们在烟火灿烂中，将浓稠的情意融化在彼此的唇间。
  六月的夜晚。
  他吃醋后生气的将人抵在墙壁上。
  “不好。”一念之间，在她的腕间留下自己的痕迹。
  那是他们第一次闹矛盾。
  凌晨三点。
  因为她的一句，“我想看日出。”
  他们便穿过整个城市，去看日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平阔的水面上。
  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他将人搂在怀中，吻到身子发软，直到对方娇娇地求饶，才化解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她好像特别爱笑。
  又好像经常会哭。
  生气的，微笑的，耍赖的，慌乱的，讨好的，小心翼翼的…还有冷漠的…
  脑海中全是她的各种小表情。
  一帧帧，如同照片般定格在自己眼前。
  浅蓝色的病房里。
  苏凉一慢慢附身，掀开对方身上白色的薄被。
  用湿润的毛巾慢慢擦拭对方的脖颈。
  还有他那白净修长的手指。
  她的眼神没有掺杂任何的情绪，就像对待一件冰冷的瓷器。
  望着对方温润的面孔，心中充满了矛盾。
  甚至短暂的产生一些隐秘的心思。
  这个沉睡不醒的他，会不会也回到了过去呢？会不会和自己一样？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她否定了。
  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多玄幻呢？
  擦拭完后。
  她便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的男人。
  一夜之间，下巴新长出来细细的胡茬。
  伸出柔软手指触碰到一片尖细的黑色短胡茬。
  有些痒痒的，稍微用力还有些扎手。
  她略微烦躁，啧了一声，“怎么还不醒呢？”接着喃喃自语，“等你醒来，我们就…”
  就…到此为止吧…
  呢喃被切断，病房的门被打开。
  苏凉一抬头，在看见进来的人后，表情有些诧异。
  “叔叔阿姨好。”
  她站起身来，礼貌问好后，往后退了一步，将病床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顾爸顾妈来到医院，同医生了解情况后，得知大概是平时工作太累，只是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顾爸爸颔首一笑，算是回应。
  顾妈妈进来后，视线在两人之间巡视了一下，敏锐的观察到两人身上都有些不可描述的痕迹。
  作为过来人，一眼就知其中的道道。
  她心里直乐。
  她家这个大冰山，性格一向冷淡，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她有时甚至怀疑过自家儿子的性取向。
  没想到，啧啧…
  这冰山也有激情燃烧的时候啊…
  对上顾妈妈的目光，苏凉一故作镇定，同她解释了一下，“医生说，他可能平时工作太累了，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应该快醒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能醒，只能按照医生说的台词，解释了一下。
  顾妈妈轻轻推了一把顾爸，“老顾啊，你出去买点早餐，孩子们肯定都没吃。”
  顾爸连忙答应，“好，好，我这就去。”
  哪知顾妈妈将顾爸支出去后，便拉着她的手，热情的同她交谈起来。
  顾妈妈性格直爽，谈话内容直奔主题。
  多大了呀？
  做什么工作的呀？
  和小顾怎么认识的啊？
  说实话，她现在有些尴尬，想赶紧离开。
  但面对长辈，她还是耐着性子一一作了回答。
  听完答案后。
  顾妈妈那是相当满意，笑容满面，直言两人简直就是对方的菜。
  苏凉一想开口解释，两人只是普通关系。
  但面对顾妈妈，一副我是过来人，什么都懂的表情。
  竟有些无言以对。
  也是，谁家普通朋友，干柴烈火，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还把人折腾到医院去了。
  对方脖子和胸口上实锤的“罪证”，让她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低着头看地板，脚趾头尴尬的卷了又卷…
  好在，顾爸爸进来后，打破了尴尬。
  她刚想找个理由准备起身离开。
  不料，苏妈妈腾的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夸张，惊呼道，“哎呀，老顾，我忘了家里还有事呢，好像狗还没喂呢，咱俩赶紧走吧，别把狗饿着了。”
  临走前，亲密地拉着苏凉一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小苏啊，咱家小顾啊就麻烦再你照顾一下了。我让你叔叔去买的早饭，你赶紧趁热吃啊。”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笑的一脸和蔼，“哦对了小苏呀，记得有空和小顾一起回家吃饭啊。”
  在顾爸懵逼的眼神还有苏凉一尴尬的表情中，顾妈妈拽着顾爸爸快速的离开了。
  从两人来医院到离开，前后总共不到半个小时。
  要不是桌子上还放着打包的食物，正冒着丝丝热气，苏凉一都觉得，是不是刚才自己出现了幻觉。
  唉…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吃完饭后，便坐在旁边刷了会手机。
  再后来，就是发呆…
  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人先是眼皮微微颤动，像是跟黑暗作最后的斗争。渐渐地，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眸开始聚焦。
  透过模糊的视线，顾云海看到了天花板，接着视线下移，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咳咳…”话未出口，便是一阵咳嗽声…
  “醒了？”
  床被摇了起来，顾云海半躺着。
  一根吸管递到他嘴边，“喝点水吧。”
  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干涸皴裂的嗓子得到了滋润。
  自他醒来后，眼神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对方。
  那些记忆像是芯片一样，被植入了脑海中。
  莫名的情绪充斥胸腔，快要溢出来了。
  见对方醒后，苏凉一叫来医生，检查一番后，得知并无大碍。
  她起身，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旧冷静，“你应该没什么大碍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转身…
  她怕迟一秒，就会情绪失控…
  既然决定到此为止，那就果断一点。
  顾云海见对方毫不留情的离开，仿佛那夜的缠绵只是意外，心中生出慌乱，脱口而出，“苏凉一…”
  对方停住了脚步，但并未回头。
  别走…
  他直起身子，对着背影又轻轻喊出一句。
  “小智障…”
  背对着他的苏凉一眼睛骤然一缩，停顿了几秒后，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身。
  怎么会？
  病床上的顾云海眼眶一红，喉咙有些紧，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
  阳光撒在他的脸上，他温柔缱绻道，“你好，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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