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圣

　　等到宫中的公公进来将众人带到正殿的时候，已是纱窗日落渐黄昏。

　　天空中铺陈着薄薄的云，被阳光渲染成醉酒的红色。

　　从偏殿，众人井然有序地走进了正殿。

　　殿内早已掌上了灯，每隔几步便有两盏绿釉孔雀多枝灯，灯烛熊熊，照的殿内十分通明。

　　虽然有宫女并手垂头站列两排，却丝毫不动，静谧无声，只听得灯烛偶尔爆出一点灯花的声音。

　　众人走到了大殿中间，一字型排开，只听一旁一个尖细的声音引导着下跪行礼，过后众人这才又站了起来，垂手等待司礼内监唱名，一一出列，跪拜参见。

　　“清河崔氏，崔令谨，崔铃。”

　　令谨随着司礼内监唱名的唱名，垂头拢手了站了出来，眼角余光看见自己左手身旁的崔铃双手有些微微发抖，莫名地被带的也有些心情紧张。

　　只听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沉沉的男声道：“都抬起头来。”

　　令谨这才抬起头来，见上方坐着曾在小郭氏寿辰有过一面之缘的拓跋圭。

　　虽然带着挂有十二白云串珠的冕旒，可隐约还是可以看到他深刻坚挺的轮廓。

　　此时只见他撑着头，微微歪坐在赤金宝座上，透出一分倦意。

　　在他下方的宝座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宫妇，左边那位正襟危坐，蜜色肌肤，身姿丰满，珠冠凤裳。右边那位则年龄看上去更小一些，绿云高髻，偏戴着一顶花冠白玉，双眉如月，眼眸深邃，一只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你们，可念过什么书？”拓跋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回响在殿内，隐隐带了点回音。

　　没等令谨开口，一旁的崔铃便开口道：“承蒙家中悉心教导，臣女从小熟读千字文，便是诗经，增广贤文，也是熟悉的。”

　　“看来这位崔家的妹妹，可是个才女，不知道刘姐姐，你说是不是？”左边那位宫妇笑着说道，可一双眼睛瞟向右边的宫妇，嘴角扬起，语气却是怪异。

　　“兰昭仪说的是”刘夫人温柔地抿嘴一笑，可随即看向上方的拓跋圭道：“说起来，臣妾骑马射箭精通，可偏偏在这咬文嚼字上，比中原的贵女们，倒是差远了。”

　　鲜卑贵女虽然骑马射箭厉害，可有好些是并不识字的。

　　刘氏这样坦然承认，倒是让故意想恶心一下刘氏的兰珠儿哑口无言，专心地摸着自己肚子。

　　拓跋圭对着两人微微一笑，摇摇头，好像并没有听懂两人的机锋一般，眼神在令谨发间的簪子上扫了一眼，对着她道：“你呢？”

　　令谨心神一稟，依言温良恭俭地回道：“禀告陛下，臣女跟着家中的女学之中勉强读了些女戒。”

　　拓跋圭的眼神又往令谨面上一转，见她木木讷讷，失去了兴趣，淡淡道：“嗯女戒讲究的是女子三从四德，有这点常识，也是好的。”

　　说罢，便挥挥手让两人退回了原来的位子。

　　“步六孤陆氏，陆柳媚”

　　“金天曼氏，曼芷”

　　“凉州庾氏，庾芝”

　　“陈郡袁氏，袁小安”

　　接下来，与她们一同进宫的贵女们又一一出列参加，或许是见证了刚刚的机锋，贵女们的问答都规规矩矩。

　　便是曾经出言不逊的曼芷，也是老老实实的。

　　问答完毕之后，拓跋圭便先离去，随后刘氏和兰氏再相继离去，众人也从主殿退出。

　　有年长的宫女提着风灯上来引众人去偏殿。

　　具体的宫殿住处，要第二日等圣旨定了名号和位份，才会确定下来，因此今晚，众人便都歇在春鸾宫中的偏殿之中。好在春鸾宫本身就大，这次入宫的人也不算多，因此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走到了偏殿之中，只听曼芷旁边的一个高瘦女子朗声对着崔铃笑道：“妹妹你如此伶牙俐齿，原来是才识渊博，今儿个让刘夫人都自愧不如，怕是后宫第一人。”

　　又笑着对身边的曼芷道：”你说不过人家，也是自然的。“

　　开口的女子便是步六孤陆氏，陆柳媚。

　　陆家是顶级的鲜卑八姓之中的一姓，在刘家有一个皇外孙之前，可以说是和刘家相差无几。

　　陆柳媚五官倒也不差，尤其嘴唇中间微微嘟起，粉嫩诱人，可对比起曼芷，便是差上了一截。

　　她的打扮也是十分大胆，只见她一只手臂上竟连环套着六只拇指粗的金镯子，腰上也系着一根赤金腰带。称得上是富贵至极。

　　崔铃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妹妹我可担不起这个名号，妹妹不过是心直口快，想来夫人和昭仪并不会计较。“

　　她自是知道今天自己的这一番回答算是被兰珠儿当枪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刘氏。

　　可她心中却并不多在意，她真正在意的是，她有没有在拓跋圭的心中留下印象。

　　站在一边的庾芝这时也站出来道：”铃儿出自清河崔家，有崔司徒坐镇教导，家学渊源，自然是懂得极多。“

　　又对着自己身边一个身材伶俐较小的女子道：”小安，你说是吧？“

　　袁小安长着一双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看上去天真不懂世事，怯生生地看着大家，小声道：”我，我不知道。“

　　这时，有年长的女官进来，仔细叮嘱了几句明日的事宜，又让人将她们各自带回房间，众人这才散去。

　　到了房间，只见惜文和崔家的另一个丫鬟已经等在了房间里。

　　崔家的另一个丫鬟叫做逐星，算是从小郭氏院子里出来的，总是板着脸，一路上就没有见过她笑过。

　　可她后来分明又见过逐星曾和崔铃谈笑，只好暗下结论，逐星怕是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碍于旨意，这才跟在了自己的身边。

　　见令谨进了屋，逐星便严肃着脸干巴巴地道：“主子快歇息吧，明儿要早起领旨。”

　　令谨和惜文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只好去洗漱睡觉。

　　在一旁的崔铃房间里，崔铃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华美的雕栏，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被子，

　　这一夜，又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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