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张帖子

　　大年初一，又称元辰。

　　南街各世家门前均贴一红纸袋，上写“接福”两字，即为承放飞帖之用。

　　世家子弟皆交游广阔，若四处登门拜年，既耗费时间，又耗费精力。因此对于不便亲自前往拜访的人家，就会派仆人拿笺纸裁成的二寸宽，三寸长，上面写有受贺人姓名、住址和恭贺话语的卡片前往代为拜年。

　　崔家门前又另特设有一大门簿，以记客人的往来和飞片。

　　门簿的首页多虚拟“亲到者“四人:一曰寿百龄老太爷，住百岁坊巷；一曰富有余老爷，住元宝街；一曰贵无极大人，住大学士牌楼；一曰福照临老爷，住五福楼。以图吉利讨口彩。

　　依照惯例，初一至初三，崔家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派人，出门将接福袋中的卡片收集起来，送入崔家各房。

　　今儿个也不例外，一大早，就有奴仆将满满一大袋卡片抱了回去。

　　初一至初五，多数家庭均不接待妇女，谓之“忌门”。仅限于男子外出拜年，妇女则须等到正月初六以后才能外出走访。

　　不过崔家时时有旁支来嫡支祝贺新年如意、问候生活安好，因此崔家过年一向也是极为热闹的。

　　令谨早早地就起了，但因着昨晚和阿公崔浩的一席谈话，睡得不是很好。

　　梳洗完毕，盖了盖自己眼下的青色，正抬脚准备去给阿耶和阿娘拜年。

　　有个模样清秀可爱的小丫鬟拎了个小袋子，笑眯眯地探了头在门外，朝着阿巧招招手道：“姐姐，福报到~”

　　阿巧见来人，脸上止不住地笑了出来，但向令谨先福了个声道：“主子，这是我妹妹阿灵，上个月也从庄子上调了上来。”

　　令谨见小姑娘笑容纯真，眼神灵动，心情也不由地变得轻快，招招手让小姑娘过来，抓了几颗银瓜子塞到她手里，又摸摸她的头笑道：“和你姐姐长得一样的好模样。”

　　阿灵拿了银瓜子，欢天喜地地跪下给令谨磕了头，这才又朝着其他房里送福帖。

　　令谨看着阿灵欢快的步伐，嘴角微微上扬，手里不停，拆开了袋子，见果真有三个帖子。

　　一个是崔如男的帖子，上面不仅有恭贺新年，还洋洋洒洒地写着邀请令谨初九能来她家，最后写着憾不能随父于初三拜访十二娘，遗憾之意跃然纸上。

　　令谨一笑，又看向另一张洒金帖子，上面龙飞凤舞上写着“祝十二娘，新景纳祥，春丰喜讯，十五佳节，岁岁年年”，落款王恒玄。

　　读到这张帖子，令谨仿佛又回到那日被王十八郎环住，共骑一马的情景，脸不由一红，深吸一口气，将帖子放在一旁。

　　第三张帖子，内容简简单单，只写着“恭贺新春”，可落款人留名让令谨心里一惊，只因落款人留名竟是尉显业。

　　心下千丝万转，令谨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刚和大房三娘订婚的尉显业会突然对她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感，闭眼思索了将近一分钟，她招来阿云。

　　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颜记白玉印章，沾了一点印泥，盖在她手腕内，又吩咐道：“你速速去二门上，到卯时会有一个货郎过来，凭印记，告诉他速查尉大郎。自己机灵一点。”

　　阿云点点头，带印记一干，拢了拢袖子，将印记藏于衣袖下，便出了门。

　　令谨又想了一下，唤来阿巧道：“将这三张帖子，收好，今日说不得祖母便会见我。”

　　不出令谨所料，刚到阿耶院子，给阿耶阿娘磕了头，就有小郭氏身边的苓嬷嬷请十二娘过去。

　　三人正沿路走去慈安居，迎面大步走来一个汉子，走得急，差点将苓嬷嬷撞到在地，亏得令谨及时将嬷嬷扶住。

　　阿巧见来人脸生，张嘴便嚷道：“你长没长眼睛啊？”

　　男子脚步一顿，恶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嘴角一颗硕大的黑痣甚是显眼，见令谨穿着富贵，哼了一声，也不道歉，扭头就离开。

　　令谨眼睛一眯，转而笑笑，关心地问苓嬷嬷道：“嬷嬷，可还好？”

　　苓嬷嬷正想说没事，却发现自己的右脚踝有些扭伤，脸上疼痛难忍。

　　阿巧及时上来扶着嬷嬷，可嬷嬷却还是走不了路，令谨干脆也站在另一边，将嬷嬷扶着。

　　苓嬷嬷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主子使不得。”

　　令谨歪着头笑道：“嬷嬷，再回去叫人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晚了的话，祖母可要急了。嬷嬷，就当成全了令谨的孝心吧。”

　　这么一说，苓嬷嬷才肯让令谨扶着她继续走。

　　三人一跨入慈安居，早有小丫鬟进去通报，又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赶紧出来，将苓嬷嬷扶住。

　　一入门，即可见慈安居奇草仙藤，布置的别致，而进入内厅，入眼即是一副三尺长的巨型泼墨山水画，高山巍峨，右側直直垂注一缕涓瀑，山壁岩墙上的特殊纹理不仅历历可见，线条亦是变化多端，粗黑曲折。

　　小郭氏走入内厅，便看见令谨恭谨地站在内厅左手边，侧着头在细细观赏内厅的画，笑着道：“十二娘，来阿母旁边坐。”

　　十二娘先行了礼，作揖恭贺新春了后，这才又坐到了小郭氏脚边的矮凳上。

　　小郭氏又命人点了龙脑香，小铜香炉里不断升起冰凉芬芳的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小郭氏深深吸了几口才又关怀道：“十二娘，昨日睡得可好？”

　　十二娘乖巧地坐在矮凳上回道：“阿父让十二娘每月月中去练字，聆听了阿父的教导，睡得甚是安稳。”

　　小郭氏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点点头，轻轻摸摸十二娘的头。一时间竟无人讲话。

　　她今天之所以将令谨叫了过来，就是想询问昨日之事，岂料十二娘竟然自己毫无心机般的抖了出来，听上去怕是自家夫君对上次十二娘抄道德经一事十分满意罢了。

　　铜炉设置的巧妙，香不及火，使得香气自然舒缓而无烟燥气，莹然缭绕，让人精神舒畅。

　　还是十二娘打破了这份宁静，琢磨着小郭氏怕是有其他事要处理，估计过一会儿便会找借口让她离开。

　　于是先示意阿巧拿出装有帖子的袋子，撒娇般地对小郭氏说道：“阿母，十二娘今儿个第一次收到了福贴，正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小郭氏接过阿巧双手奉上的三份福贴，笑道：“这小猴子，就知道来恼烦你阿母。”

　　她也不问令谨为何不去请教朱颜，因着在小郭氏心里，三儿媳妇儿性格懦弱，平日蜷缩在自己的院子里，遇事不管，怕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回帖之事。

　　一扫之下，只见她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却转瞬即逝，将其余两张放在手边，单单抽出崔如男那张笑道：“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是不是想着初九去凑热闹呢？”

　　令谨睁了一双眼，也不否认，大力的点点头。

　　小郭氏哑然一笑道：“准了准了，别把别人家的房子掀了就成。”

　　又装作不经意道：“这其他帖子，倒是制式发的，到时候我回的时候，依例加上三房即可。”

　　令谨把嘴一抿，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显出一种美妙而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孙女谢谢阿母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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