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英娘

　　“英娘？”令谨并不识得这个名字。

　　“英娘就是老爷最近新纳的歌妓。”辛嬷嬷答道。

　　这下令谨心中才知道是谁，不就是前些日子相传和自家阿耶有“结发”之情的那个歌妓嘛。

　　“让她去偏厅侯着吧。”朱颜回道，神色虽不喜悦，但也不太难看。

　　辛嬷嬷先将香收了起来，一行人这才起身向偏厅走去。

　　刚到偏厅，目光便被一个女子吸引。

　　女子站立得挺直端正，一身墨绿色的襦裙，如黑绸般秀丽的长发只用几根白色发带缠住，整张脸脂粉未施，有种‘珍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的自然英姿和美态。

　　女子听得动静，转身见朱颜一行人，下跪叩首，用头抵地，恭恭敬敬地道：“英娘给夫人和小娘子请安”

　　朱颜刚跨进偏厅，就听见磕头请安的声音，差点吓了一跳。不怪朱颜，像崔如平之前的宠妾们，比如裹儿，都是些个无礼的，再不济也不会如此恭敬地来向她行礼。

　　令谨捏捏朱颜的手，总不好让人一直这么跪着，又不是要给人下马威。

　　朱颜这才回过神道：“英娘，免礼吧。”

　　朱颜这时又道：“英娘其实不必如此，你侍奉三郎，替我分忧，这是你应得的”

　　英娘这时抬起头，认真地说道：：“英娘出身贫贱，老爷和夫人赐给英娘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英娘无以回报。”

　　顿一顿后，又坦坦荡荡道：“英娘此生无缘于子嗣，因此还要承蒙夫人的多加照顾。”

　　这一眼，英娘也才第一次将朱颜和十二娘看清，只觉得朱颜身材曼妙其貌却不扬，十二娘面容柔和，但一双眼睛却好似有波光春水。

　　英娘心里其实是对朱颜颇为感激的。她出生贫苦，自小被家里人卖与人贩子，人贩子又将她卖与秦楼楚馆，老鸨因觉着她声音清亮，模样清秀，因此从小被调教成为歌妓，而后恰巧遇见崔如平将她买下赎出。

　　进入崔府之后她便一直战战兢兢，当听到府中有人在传自己和老爷的“结发”之情时，她吓得是魂飞魄散，生怕朱颜一个不开心就将她又发卖出去，又或者传到当家主母处，直接被拖出去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没想到却等来朱颜的一个赏赐，间接否定了这个流言。加上她更刻意劝着崔如平去其他小妾处，这流言渐渐地就消失了。她本想着收到礼物后便来请安谢礼，却又遇上柳崔氏的归府接风宴，因此便拖到了今日。

　　就像她所说的，因着当日老鸨是将她当做妓子培养，自小便被用着一种美容圣品：香肌丸。香肌丸据传是前前朝的宫里宠妃调制出来固宠用的，乃是用麝香仁、高丽参、桂枝、茯苓、桃仁、红花等中药调制而成，将其塞到肚脐眼里融化到体内，会使人肌肤胜雪，面色娇嫩，肌香甜蜜。

　　但因此主要配方是麝香，长期使用便会使女子绝育。虽然现在英娘用不到香肌丸，但身子已经坏了。

　　英娘又从旁边的桌上用双手拿起一个盒子，并低头捧上道：“听闻夫人喜爱抚琴，这是英娘收集来的一些琴谱。”

　　辛妈妈示意旁边的小丫鬟接过盒子，令谨不仅在心里微微点头，心道这倒是个聪明人。

　　见朱颜并没有其他要吩咐的，英娘又道了个万福，便离开了。

　　令谨待英娘完全消失在视线后，又和朱颜拉了会儿家常，见她眼睛不住地朝着琴谱盒子上飘去，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便叫了辛妈妈一起走回自己院子。

　　阿云阿巧稍稍四五步路落在自己身后，而辛妈妈则一步之遥跟在令谨身边，冬季万物凋零，却多了一分沧桑美感。令谨哈口热气，见白腾腾的雾气散开在空中后，说道：“嬷嬷近日便找人去帮英娘看看身子，就说是阿娘吩咐，冬日寒冷，别一不小心感冒了。”

　　辛嬷嬷忙不迭的点点头。

　　她其实心里也有此打算想验证英娘所说不孕之事，是否属实，正不知如何像朱颜建议，听令谨如此吩咐，心下暗慰自家小娘子的心思缜密。

　　她暗自寻思，以自己的年龄，想到这里不足为奇，但小娘子还未及及笄，心思便可以如此，实在是聪慧。

　　令谨回院子之后，首先去换了衣裳，带着阿云阿巧打了一套五禽戏。

　　阿巧现在已经从刚开始打完的气喘吁吁到现在是微微喘气了。

　　这时阿巧见令谨打完戏，神色愉悦的样子，大胆的开口问道：“主子，您说这英娘为什么会来夫人说自己不孕的事儿呢？”

　　令谨想着今晚便能吃上的水晶肴肉，也耐心的解释道：“她这是来示好也是来示弱了。在这后院里，不能有子嗣的人就代表并没有什么威胁。十娘的生母曾经能长宠不衰，也是靠着十娘。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而且在自家阿娘的院子里如此大张旗鼓地承认，应该不久阿耶的后院都会知道了。看上去，这是个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但人心难测，谁又知道谁在真心想些什么呢？

　　晚膳时分，被令谨期盼了许久的水晶肴肉终于上来了。

　　该菜选用猪蹄为原料，洗净剔骨后，要经盐等香料细细腌制入味后，配以葱、姜、绍兴黄酒等多种佐料，以宽汤文火焖煮到酥烂，再经冷冻凝结而成，成菜后肉红皮白，光滑晶莹，卤冻透明，犹如水晶，因此得名。

　　令谨用勺子挖了一小勺肉卤冻放入嘴中，口感清醇鲜香，油润滑爽，肥而不腻，她不由闭上了眼，默默的享受着这口感。

　　待肉滑下咽喉后，又见另一道菜则是油盐炒莴苣菜心，菜心用开水焯了，切碎，加香油，酱油，醋，凉拌了吃。令谨夹了一块筷子，入口，只觉得清香之极，刚好中和了水晶肴肉的腻感。

　　今日的米饭也是青精米蒸成，青精米呈黑色，是白米经由南烛树染黑而成。需用南烛树的叶子，捣碎加入泉水做成汁水，再将米放入汁水中，九浸，九蒸，九曝，最后才成。有女子赞“岂无青精饭，令我颜色好”，说的便是这青精米饭有养颜养生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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