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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谋官


  东府。

  贾蓉一行人被贾珍打发出去后,贾蓉就带着秦氏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贾蔷和贾芦并肩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看着贾芦哭丧着的脸,贾蔷无奈的摇摇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这个庶弟,他的父亲是贾珍的庶弟,他们是贾珍的侄子,父母早亡后,兄弟二人便一直跟着贾珍过活。

  早年他也到族学里进过两年学,不过天生好像也不是块读书的料,草草的念了两年就回府帮府里做事。

  他这个弟弟,因为有贾珍的疼爱和他的纵容,打小就性格乖张,只好顽乐,平日里在府里飞扬跋扈惯了,贾珍也懒得管,比起隔三差五挨揍,天天挨骂的贾蓉来说,活的不要太自在。

  贾珍疼爱归疼爱,可这以后,宁国府的爵位,家业,和他们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那都是贾蓉的。

  他深知,离开了贾珍,离开了宁国府,他兄弟二人什么都不是,族里像他们这样落魄的子弟比比皆是,而过得比他们好的,目前也就是西府的宝玉和贾链,贾兰都算不上,贾环更不必说。

  若不是有贾珍的帮扶,他们现在还要为了一天三顿的吃食,四处吃苦受罪呢。

  今天贾珍说的那些话,着实另他有一点醍醐灌顶的感觉,是啊,眼下东府什么都好,可要是再过个几年,若是西府出了两个举人以上的读书人,那……

  贾珍身上虽然袭着一个三等威烈将军的爵,却一点实权都没有,甚至连一个亲兵都不能养。其他那些武勋们出门,哪个不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几十个上百个亲兵家将前呼后拥着?多威风。

  太祖铁律:凡国公者,可养亲兵八百,侯爵可养亲兵五百,伯爵可养亲兵三百,子爵可养亲兵一百,男爵可养亲兵五十。

  要是贾珍这次能到奋武营里当个参将,那可是实打实的将军,手底下也能像男爵那样,养上五十个亲兵,到时候岂不比西府的赦大老爷更气派?毕竟这个年头,官位高低并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手里要有实权!

  京城里最多就是做官的,可又有多少人手里有实权呢?

  比如六部那些尚书的副官,各个顶着侍郎的名头,哪个不是正三品?可大权全在他们顶头上司手里握着,平日里做什么都得向上面请示,一点自主权利都没有。

  再说兰台寺那些御史,最高兰台寺大夫也不过正六品,手底下那一群御史,也不七八品,若真是按照官职排序,这些人连皇帝议事的武极殿都进不去。

  可这群人手里权利大啊,有监察百官,检举不法之责。在文臣堆里,站的还靠前,兰台寺大夫,正六品的官却和六部尚书从一品的官并排而立。

  平日里百官最怕的是他们,最恨的还是他们,他们一年弹劾的奏折加起来可以绕京城五圈!

  所以,官位不在高,而在于手里有没有实权。

  而且,西府的赦大老爷好像也在托人找关系,想谋了那个参将的缺儿。

  贾蔷拍了拍还在暗自苦恼的贾芦,宽慰道:“老爷今日心情不佳,踹了你一脚,可不要放在心里。”

  贾芦垂头丧气道:“哥,你想哪去了,我怎会对老爷不敬?只是那个举人的功名,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贾蔷看着贾芦一脸严肃,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不喜读书,我今天告诉你,这府里的一切,今后和你我兄弟二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即使老爷以后开恩,顶多也是给些银子出府另过,你想和贾茧他们一样吗?从今天起,你在族学里要好生进学,不要再顽闹了,若是以后真的中了举人的功名,还是你自己的,任何人都夺不走,有着这个举人的功名,以后才有机会出去当官。”

  贾茧,四房中的一个子弟,和贾蔷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家中贫困潦倒,为人懒惰狡猾,混的是几房子弟中最差的一个。

  “不想,不想像贾茧那样。”贾芦想起前些日子,贾茧伏低做小找他借银子,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想到他过的那种苦日子,贾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芦儿,我是没有机会了,你还小,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你又不笨,接下来好好进学,总是有机会的,连贾琮都知道努力进学,因为他比我们还惨,没有退路。要是你中了举人什么的,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好……”

  “对了,你跟宝玉的关系怎么样了?”

  贾芦面色暗淡,摇摇头道:“宝玉很少不理我。”

  “老爷如今想让蓉哥儿讨好宝玉,这件事,你也可以出一些力,若是把宝玉哄的高兴了,办成了这件事,老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

  西府,东院,贾琮书房。

  贾琮对着尤氏躬身一礼,道:“琮见过大嫂子,给大嫂子请安。”

  尤氏细细的打量着贾琮,赞道:“琮兄弟果然生的是一表人才,现在又比往日踏实上进了许多,想来再过几年,就要中举人老爷了。”

  秀才相公,举人老爷。

  场面话,谁都会说。贾琮微微一笑,道:“大嫂子言重了。”

  尤氏指了指放在贾琮小书桌上的一个木箱子,笑道:“这是江南水墨坊的笔墨纸砚,很是名贵,你珍大哥哥打发我亲自走一趟,给琮三弟送来,以后进学时使用。”

  “谢珍大哥哥抬爱,也有劳大嫂子跑一趟。”

  贾琮还以为贾珍之前要送他这么名贵的笔墨纸砚是玩笑话,没想到贾珍竟然打发尤氏亲自送过来了。

  “这算什么?琮三弟你是不知道,你珍大哥哥最是爱才,见琮三弟天资聪慧,如今又要进学,心中高兴,不像其他那些,每日里不学无术,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子弟,将来,说不定我们也要沾你的光呢!”

  “大嫂子这话,琮如何当的起?”

  “好了,东西也送到了,我也该走了。”说着,尤氏起身,在屋外等候的贴身丫鬟连忙走过来搀扶。

  贾琮起身相送:“劳烦大嫂子走一趟,琮送送大嫂子。”

  尤氏顿了顿,忽然对贾琮说:“琮三弟,你一表人才,又爱读书,以后定是有出息的,不过大嫂子要多一句嘴,今天这事,你做的过了,你珍大哥哥心里很不痛快,刚才发了好大的火。你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

  贾琮一怔,连忙对尤氏躬身一礼,感激道:“琮多谢大嫂子提醒,这份情,琮记住了。”

  尤氏笑了笑,道:“两步路,不必送了,琮兄弟好好读书吧!”

  说完,就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出了小院,背影绰绰。

  贾琮心里叹了口气,尤氏这番话要是落到贾珍耳朵里,肯定少不了一顿苦头吃,尽管他心里也知道今天这件事不可能这样随意的了结。依照贾珍的心性和肚量,早晚会再找他的事,他心里也做好了准备。

  不管尤氏跟他说这段话是什么初衷,不过这个情,他记下了。

  ……

  东院,金玉堂。

  贾赦看着坐在一边的青年,开口问道:“链儿,之前交给你的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青年正是贾链,刚刚从荣禧堂回来。

  贾链站起身,恭声道:“父亲,孩儿之前在老太太面前提过一嘴,老太太随意的就遮掩过去了,不过……”

  贾赦闻言心中不由得愤恨,老太太,我可是您的儿子啊,为什么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不过什么?”贾赦一拍桌子,怒喝道:“混账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给老子遮遮掩掩,说!”

  贾链一哆嗦,看着贾赦铁青的脸和泛红的两眼,连忙道:“老太太虽然没有同意,但是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就不愿意啊,这件事依孩儿看,还有回旋的余地。”

  贾赦想了想,也是啊,以前他不是没求过老太太帮他托人找关系,谋个有实权的一官半职,老太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毫不给他留脸面。

  “老爷,今天史家的两个表叔也来了,也跟老太太求了这件事……”,贾链看着面色依旧低沉的贾赦,忍不住开口道。

  “什么?母亲难道已经老糊涂了,里外不分了吗?”

  “父亲,父亲,慎言,慎言啊!”贾链吓了一跳,他老子的这句话要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贾赦落不到好,他更落不到什么好。为人子女者,最忌背后议论父母,那可是不恭不孝的大罪。

  贾赦也自知说的话过了,咳嗽了两声,压下心中的愤怒,问道:“老太太答应了?”

  “没有没有……”贾链连连摆手。

  “我听说,你珍大哥也想谋这个参将缺?”

  “是有这么回事。”

  “哼,真是驴不知脸长,那些都是我荣国府的人脉,和他贾珍有什何相干?我都碰不到,他还想伸爪子?”

  此刻,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往日里和睦相处的叔侄二人,已经“反目成仇”。

  “老太太没答应你那两个表叔,他们怎么说的?”贾赦喝了口茶水,接着问道。

  “还能怎么说?就是一直求情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哼,还侯爷呢!”贾链不屑的撇撇嘴。

  贾赦口中“你那两个表叔”,正是史家的两个侯爷,忠靖侯史鼎和保龄侯史鼐(nai,第四声),两个都是贾母的侄子。

  二人虽身上都有着侯爵的爵位,可也只是名头,说着好听,跟贾赦贾珍一样,一无官职,二无实权,只是顶着两个侯爵的帽子,闲赋在家,混吃等死罢了。

  当二人听说京营里第四营缺了一个参将的时候,就动了心思,一起拖着两大车的礼物,奔荣国府来了。

  见了到了贾母,兄弟二人就一起跪在贾母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无非就是家里的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手里没实权被其他武勋看不起之类的。和以前的套路一样,先装可怜,再求情。

  贾母活了好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平日里极少登门,一登门就是求情的两个侄儿,刚才前脚踏进荣禧堂,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的时候,贾母就知道他们来干嘛了。

  之前贾链和王熙凤在她面前也“委婉”的提过这件事,想帮贾赦求情,贾母还在考虑,现在两个侄儿又为这事登门了。

  一边是极不喜欢的长子,一边往日里还算恭敬的娘家两个侄儿。奋武营缺一员参将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这件事办起来也不算难。

  以荣国府在武勋一脉中的地位和脸面,区区一个参将的官,根本不在话下,打发人去开国公府上递封信就差不多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到贾家再没有偏袒娘家的道理,若是这个参将注定要落到贾家,那只能给贾赦,只有他有这个资格,东府的贾珍都不行。

  “这件事,你和你媳妇还要多上点心,为父在家闲赋多年,若是能拿到这个参将的缺,以后总有机会再往上提一提,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贾链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他那两个表叔,论爵位和在贾母那的印象,都要比他老子好太多,贾赦唯一占优势的,就是贾母嫡长子的这个身份。

  东府的贾珍,怕是没戏了。

  “是,父亲,这件事孩儿一定会尽力去办。”

  “不是尽力,是必须办好!办不好,你不要回来见我。”贾赦不悦的瞥了贾链一眼,强调加威胁道。

  贾链心中苦涩,他和贾蓉一样,都是被自己老子从小打到大的,他甚至怀疑,他这个儿子在他老子眼里,还没有那个参将的官职重要。

  ……

  冬日的傍晚,橘红色的夕阳在天边低垂着,风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咄咄逼人了,只是安静的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流动,偶尔卷起一片片的灰尘,升腾一会儿,又坠落在地面。波澜不惊。

  今天小如意去伙房取饭很早,主仆二人一起用了晚饭,收拾妥当后,贾琮就回书房看书写字,小如意就在一边给他研墨。

  贾琮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看着书桌上满满当当写满字的纸张,再看看旁边小如意笑盈盈的小脸和眼中崇拜的目光,贾琮微微一笑,心情不由得大好。

  搁下笔,合起书,吹灭蜡烛,关上门,主仆二人回房休息。

  屋外,暮色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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