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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戏罢曾无理曲时(3)


  芳山心惊道,是十二郎将她变没了。她知道霜棠阁的上官阁主死了似乎也没有遗体。

  鱼玄机坐在水里嘀咕,说这十二郎无事为何出来。不知道这一路还有谁见了紫岫,但一时无力追究。

  芳山骇然,轻声问,宫主该不是得杀了所有见过十二郎的人罢?

  鱼玄机笑道,我也没有这样好的功夫,如要让人看不见紫岫,杀了岫不就结了?

  她闭了嘴不说话了。良久,试探着吐出两个字来:“莺奴……”莺奴教主说了要好好待他,怎么能杀他?

  鱼玄机打断她道:“袭出生,岫如不死,莺奴就要死,除非我再杀了幽与袭中的一人。莺奴肯杀幽与袭?”

  芳山是个聪明的人,她听懂宫主的话意,是说与莺奴相似的人,世上仿佛只能存在特定的个数;换句话说,如若紫岫再让宫主怀胎一次,则紫岫和莺奴都将灭失,除非杀死宫主先前生下的孩子,将名额让出。但即使怀胎的不是宫主,是另外的女子,与此情此景也无分别。宫主害怕紫岫在外游荡,是因为怕无法控制这样的局面发生。

  紫岫是她笼中的老虎、栏里的狼,她不许他离开她的监视。莺奴是说过要宫主好好看护他的话,但紫岫放在哪里,似乎都不可能活得很好,与其这样,他若有意愿,可能早在寻死,所以总是任人宰割。院子后面那闺阁里满地的血垢,全是他寻死的明证。宫主同意怀上第二个,当然也是因为最早就打算杀掉紫岫。

  她瞬间明白了许多,只是背后的含义混混沌沌的。紫十二郎若代表着死的执意,莺奴教主就显示出一种生的暴力,她执意不让人死去,无论死是否是人的本愿。这何尝不是无情呵!

  但她又立刻想到:“但小袭小幽大了,也要娶妻生子啊……”这特定的个数终究控制不住,莺奴不能永生,而宫主那时又已经西去——也是,就因为宫主已经西去,所以她不必再挂心了。

  鱼玄机从水中站起身来擦拭,一边说:“我死了,我要把莺奴带走的呀!”嘻嘻笑着,听不出那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她把身体用衣物裹上,又去西四厢房检查了一遍,确认紫岫已经回家,才回床睡。或许因为这是杀了人的夜,所以未注意芳山身上有任何不妥;杀了人的夜也只是稍嫌大意,她睡得很香。

  莺奴隔日来了,带着庞小蝶。院里少了个丫鬟的事正传得沸腾,但因为是这个院里出的事,所以不敢详问,只敢口耳相接地议论。见不到尸首,也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死了,所以不能定罪。莺奴来时,看到来往经过的仆从们神色都有些怪异,进门便问鱼玄机。鱼玄机也只是笑笑,说不知道。



  庞小蝶初次与天枢宫主见面,有些拘谨,不爱说话,一直垂着手站在莺奴身边。娘亲爱她,给她穿一件枫叶红的褙子,白兔毛镶的领,很精巧,稍稍掩饰了她发育得过分健壮的胸脯。莺奴的意思,是准备让小蝶到鱼玄机院里住一小阵,让下人们带她在此处熟悉熟悉。鱼玄机让芳山带她去厢房铺整行李,把两人都支开了。

  莺奴把窗合了,这才说起阁里的事。鱼玄机有些心不在焉,莺奴说起要让紫阗做霜棠阁主也好、要杀紫剑慈也好,她都不置可否地皱皱眉头,到了似是而非地点点下巴。莺奴察觉她有些异样,但还是先有条不紊地说完想说的,随后才停顿了片刻,用眼神示意她。

  她却也不急着说了,拿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儿,欲言又止似的,又像是在等莺奴再说两句。莺奴也不知她在等什么,站起来,要急急去看庞小蝶的厢房收拾得如何。她湖杭来回一日时间紧迫,只能事事紧赶着。才起身,鱼玄机就开口道:

  “你前些日不来,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我过得怎样!”

  莺奴仿佛这才想起来,但也有些惊奇,觉得鱼玄机还像十六岁。她撤回探出去的身,坐回位上,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忸怩了一会儿,才道:“你我都多大了,还要这样?”

  鱼玄机就起来挤到她身边,伸出手臂去将她牢牢箍住了,宛如白马交颈似的,将一颗雪色的头贴到她的耳后,长长地唤了一声:“莺奴——”

  莺奴细喘着捏着她的手不让乱动,急说:“外面人这样多!”

  她委屈道:“我家芳山又不笨!”难道会让人进来?她眼神近于哀求,莺奴知道自己也疏于呵护,很为难。若晚些时辰就好了,现在日辰这样早,院里走来走去的全是外人,还要添一个庞小蝶,她也哀哀道:“下一回,下一回罢,外面都要听到了。”

  鱼玄机一手早挣脱了她的把持,凉冰冰的伸进衣领去,满握在她左边乳上,眼神顿时亮晶晶的,扇了扇白羽似的睫毛,嘻嘻笑着。“外面有耳,那你一会儿忍着些,可别叫出声来呀!”莺奴还有些小小的抗拒,她将她的唇舌用自己的捉住了,不让她说话也不让她跑,像捏紧一只小鸟的喙。

  莺奴还惯性地缓慢推开她几回,往后退着,不依不饶的。被她痴缠了半刻,总算是服从了,软化了,接吻时半醉半笑地躲开,很轻易地又许她捕到,融融依在她怀里。两人就这样佯逃佯追,佯追佯逃,还像十六岁。偌大的屋子,并不是无处可逃,但还是似拒还迎地逃往纱帘的卧榻;火盆都要一脚踢翻了,才翩翩地落到丝被做的爱巢里。她们相对跪坐着,一件件互相地拔头上的珠花长簪,把教主的步摇一并扔在地上,嬉笑着听那米碎米碎的银声。等珠玉都采摘完了,鱼玄机立即捞起蚕丝被子兜头盖满,两人躺在那狭小的黑夜里紧拥着,咕咕发笑,似乎回到十四岁在天枢宫里玩闹的时候,很新奇,突然也没有人敢动了,不知该怎么动,怕损害了一瞬间的贞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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