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贺老太太和贺嫣对陈晚月两姐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贺嫣拉着陈晚月的手高兴地笑个不停：“小月姐，我好想你啊，我今天本想着跟哥哥去看你，奶奶没让……”

        贺老太太一边往陈晚星的手里塞糖果，一边白了自己的孙女儿一眼：“你哥去修屋顶，你去了又帮不了忙，去做什么？”

        “我……”贺嫣一时语塞，过了片刻委屈地说，“我就是想去看看小月姐……”

        “奶奶，晚上让小嫣过去跟我和小星住一晚上吧。”陈晚月过去牵着贺老太太的手轻轻晃着，小声请求，“奶奶，就住一晚，明天我过来帮您干活，好不好？”

        陈晚星也帮腔：“奶奶，让小嫣姐姐去我家吧，我家现在有饭吃，不会饿到姐姐的，我吃地瓜米，小嫣姐姐吃白米饭，好不好？”

        贺老太太笑着戳了戳陈晚月的额头：“你别晃我，奶奶老了，被晃得头晕。我也不用你干活，奶奶活儿都干完了。”又柔着声音对陈晚星说，“小星，奶奶不是担心你家没饭吃，小嫣比你大，你吃白米饭，让小嫣吃地瓜米才对。”

        贺嫣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贺老太太：“奶奶，你这……是答应了吗？”

        贺老太太佯装生气说：“不然呢？不让你去，小月都快把奶奶手晃断了。”

        堂间立刻爆发出一阵整耳欲聋的欢呼声，三个小女孩手拉着手兴高采烈地转圈圈，还不忘拍马屁：“奶奶最好了。”

        贺老太笑骂：“三个马屁精。”转头示意拎着竹篮子在旁边看热闹的贺云洲跟着她进了灶房。

        接过贺云洲手里的竹篮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又倒进自家碗里，将三个碗顺手洗了，叹了口气说：“小月妈妈这么好的一个人，咱家若还是以前的光景，让他们一家子到家里过年该多热闹啊，还有你徐叔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茶研所过年，让人看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前天在清溪村发生的事如长了腿似的很快就传到了武阳村，她出去村里小供销社里买包盐的工夫，就有好几个人就凑上来跟她说了，老七高兴地对她说：“老嫂子，人家小姑娘说得对，现在没有地主阶级了，你们一家也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我们要团结一致，共同进步，以后你啊别总窝在那冷嗖嗖的老房子里，要多出来走一走。”

        村里还有从未跟她说过话的人说：“对啊，多出来走走，我们还等着云洲给我们村通电呢。”

        她回去的路上，转到没人看见的角落，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扶着墙低声饮泣：“老头子，翰墨，小秋，你们在九泉之下看到了吗？好日子要来了，有人站出来为小洲说话了。”

        不能说之前她不喜欢陈晚月，但这种喜欢浅得很，以后小丫头跟贺家有没有缘分都不打紧，但这一刻起，她从内心里真正接受了陈晚月，是打心眼里的喜欢，也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小丫头变成贺家人。

        “我明天去茶研所问问徐叔要不要到咱家来吃年夜饭。”贺云洲说，“以前是不大好，但今年……”

        “奶奶，要不然今年大家都去我家吃年夜饭吧。”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贺老太太转头一看，只见三个小女孩先后从门口踏进灶房来，说话的正是陈晚月。

        “那怎么行？我们这成分……怎么能给你们添麻烦。”贺老太太当然没同意。陈晚月妈妈虽然送来了东西，表示了友好，但让原来的地主婆到家里吃年夜饭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放在前几年那可是比地震更让人心惊的事，如今运动的风头虽然不及前几年那么猛烈，但也不能给人添麻烦……

        陈晚星走到贺老太太面前大声地说：“奶奶，我妈说了，以后我们家跟你们家走得近了，可能会有人骂我们，但是妈妈说我们不要怕，因为我们没有做坏事。”她细声细气地将前两天温含玉对陈国富的话学了一遍，说完又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晚月，撇撇嘴说：“姐，你跟人打架的事妈早就知道了。”

        陈晚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却在大声喝彩。温女士不愧是最猛的知青，一旦转变过来，勇气还是一如年轻之时。

        贺家三人明显都被陈晚星说的话给震惊了，都没想到温含玉竟然会站出来为贺云洲说话，沉默须臾，贺老太太叹了口气说：“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哪里有添麻烦，我妈可乐意着呢，”陈晚月说，“奶奶，我妈今天还让我来探探您口风，她说想跟您家里当亲戚走动，”她瞥了贺云洲一眼，声音逐渐支支吾吾，“我妈想……想让云洲哥哥……当干儿子，行吗？”

        贺老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半晌才将有些迟滞的目光转向贺云洲。眼前的孙儿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和无措，似乎没有想到温含玉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跟他努力的目标相距甚远……

        陈晚月也被他们的反应吓到了，结结巴巴说：“我……我妈就是开……开个玩笑，你们……”她话犹未尽，就被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打断：“好。”

        贺云洲微笑着凝着她：“我很小就没了妈妈，阿姨对我那么好，就跟我亲妈一样，我很愿意。”

        贺老太太也点点头。孙子的心思逃不过她的眼光，但小月年龄确实太小了，两人以后一起做事，经常走在一起，有个兄妹的名头总比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好，至于孙子的想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毕竟也不是亲兄妹。

        或许人家温知青也是这样想的呢。

        这事一定，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我有哥哥咯。”陈晚星马上冲过去抱住贺云洲，被贺云洲一把高高举起，高兴地咯咯直笑。

        而贺嫣和陈晚月抱在了一起，贺嫣亲亲热热地喊着：“姐。”

        贺老太太笑着直摇头：“这群小疯子。”像赶鸡一般赶他们出去，“小嫣不是要去小月那住一晚吗，要去就赶紧收拾东西过去。”

        一群孩子乐呵呵地往堂间走去，陈晚月走在贺云洲的前头，回了个半头用气声说：“我可不叫你哥。”

        “嗯。”贺云洲也小声说，“跟以前一样就行。”

        半小时后，贺云洲一手提着贺老太太给温含玉的回礼，一手牵着陈晚星，而贺嫣背着个自制的花布小挎包跟陈晚月手牵手一起出了门。

        “奶奶，说好在我家吃年夜饭，可不能变哦。”陈晚月在门口最后一次确定。

        “好好好。”贺老太太疼爱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又吩咐贺云洲，“你送她们过去早点回来。”

        “奶奶再见。”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着，又叽叽喳喳地往前面的巷子里走去。

        贺老太太笑着关上了大门，在天井旁的板凳上坐了下来。乍然少了孩子们的说笑声，偌大的老宅子变得安静，却不似以往透着冰冷的寂寥，廊下的风灯轻轻摇曳，在地上铺了一层暖烘烘的金黄。

        天要暖起来了。老太太想，心头也热乎乎的。

        自从运动那一年起，她再也没有去过别人的家里，没想到陈晚月这个小丫头就如上苍送给他们的礼物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生命当中，给每个人都带来了变化。

        而这一切犹如一个信号在告诉她——生活在慢慢地恢复正常，在变好。

        她长长地舒一口气，站了起来。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是她第一次去别人家吃年夜饭，该把自己拾掇拾掇才行，可不能丢了孙儿的脸。

        这边贺嫣一到陈晚月家可把三个大人稀罕坏了。温含玉把家里所有的零食都搬了出来招待她，吴曼青拉着贺嫣的手左看右看，笑眯眯地说：“小嫣长得可真好看，我以为我家两个闺女长得最好了，没想到小洲家还藏着个小美女啊。”

        贺嫣极少跟外人接触，这时候只是低着头红着脸，声如蚊呐：“阿姨，我…小月姐才叫好看呢。”

        “都好看，都好看。”陈晚月生怕自己干妈热情过度吓到了贺嫣，立刻转移话题，“妈，奶奶同意贺云洲当你的干儿子，而且还会来我们家吃年夜饭。”

        这爆炸性的消息立刻把三个大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住了。温含玉一伙儿拉着贺云洲激动地叫儿子，一伙儿手足无措地问吴曼青：“曼青，你说老太太第一次来我们家过年，咱们得再备点什么？明天我们再去一趟公社吧。”

        “不用再买了，妈，”贺云洲把放在角落的竹篮子拿过来，“奶奶都给准备好了。”

        他这一开口就叫“妈”而不是叫“干妈”，自然而然，大大方方，一丝一毫的别扭都没有，陈晚月听得忍不住暗暗腹诽：哟，看不出来贺云洲你这家伙还挺上道的嘛，这嘴儿够甜的。

        抬眼望去，与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遥遥相撞，陈晚月冲他做了个鬼脸。

        贺云洲眼中的笑意又深了些许。

        “诶，诶。”温含玉却听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应着，掀开蒙在上头的红布，堂间里同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竹篮子里的回礼丰富而珍贵，除了大米和鸡蛋，还有老太太自制的腊肉和萝卜干，甚至还有一条稀罕的咸带鱼。

        温含玉知道，老太太这是把过年备的所有好东西都给拿过来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一件事，”陈晚月又接着说，“我打算邀请徐茂厂长也来我们家吃年夜饭，妈，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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