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糟糕透了。

        钟雨不太拘泥于此，孟有初也不太喜欢窥人私事。

        偶然撞在一起，如琥珀拾芥，陷入默契不提的尴尬。

        钟雨迅速从床上坐起来，整理好衣服，拿手随意抓了几下头发。心里有一些不安，担心孟有初把她视作恋爱脑小女生，但是神色不明显，反而淡淡的，像刚睡醒，意识稀薄，甚至眼神都有点对不上具体的地方，最后落在孟有初身上。

        他没有看过来，寻常语气：“我们要去趟医院，下午约了乡企合作项目的负责人做尽调。”

        “……那我们也去吧，省得你们回来接。”钟雨把陈思缈也拉起来，“中午可以随便吃一点。”

        孟有初微微点头，“走吧。”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孟有初将车停在院子里。车前盖上叠了几片皂荚叶，拂去以后留了点水迹，散发清清淡淡的香味。

        钟雨有点强迫症，她拿纸巾擦了去，脏纸巾揉在手心，孟有初接过去。

        他递过来整包纸巾，“早上吃东西了吗？”

        “嗯，楼下这条街上就有，我买了个粢饭团，好多年没吃过了。”钟雨站在一边，擦干净手以后，拿出一张干净的捏在手里，“还吃了一颗茶叶蛋。”

        孟有初舒展眉心，“这么规律。”

        “……嗯，一日三餐都要按时吃的。”钟雨往他身边走近一步，歪着身子认真说，“小叔叔，你平时是不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嗯，很少吃，偶尔捎一杯律所楼下的咖啡。”

        “难怪你胃不好……”钟雨从包里拿出几小包红枣夹核桃，不常见的山核桃味，趁其他人开门上车的空档，悄悄塞进孟有初手心，“给你，这个味道最好吃了。”

        孟有初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拉开副驾的车门。

        流弦宾馆距离医院不远，中途钟雨接了一通陌生来电，对方声称是江城大学新闻系的研二在读生，之前因为cuba现场采访有过短暂的接触。

        钟雨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印象，询问对方来意。

        电话来自江城大学篮球队的新媒体运营同学，日常会更新更新一些平时训练和比赛的短视频，最近学校联合视频平台想组织一场线上直播，除了回馈球迷，也是希望在cba正式选秀之前增加球员曝光，需要一位对篮球和赛事非常熟悉的嘉宾主持人。

        “我觉得师妹特别合适，所以就问辅导员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也给你的学生邮箱发了材料。”

        钟雨全神思考，听得很明白，“……我没有直播和主持的经验。”

        “没事儿！我几年前就看过你的赛后采访视频，完全没问题。”

        车内安静，只有钟雨一个人说话，她有点不自在，往窗边靠了靠。

        “那是很久之前临时顶替同学出镜，只有几分钟的采访，跟长时间直播还是不太一样，不好意思，师兄，您还是找其他同学吧。”

        “别啊！”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激动，“师妹，你要相信自己，我们校内征询女主持的帖子也是你最高票，一骑绝尘，都快刷爆了！我本人也是你的颜粉，已经关注你好几年了！”

        “谢谢师兄。”钟雨讪讪回复，意思明确，“实在不好意思，我确实不太合适。”

        “哎，那好吧，那师妹我方便加你个微信吗？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

        钟雨挂了电话，没几秒就看见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她关了app，按下锁屏。

        “怎么啦？又有人要签你当女主播吗？”陈思缈身体前倾，趴在钟雨的椅背上问。

        钟雨淡淡说：“没，学校活动。”

        “又不去！”陈思缈朝着孟有初的后脑勺啧啧两声，“我要是长得像你这么漂亮，我恨不得每天在大马路上溜达，唉，不知道将来谁能把你娶回家，每天光看见就很开心了。”

        钟雨知其言外之意，回头把她推回座位，“……快坐好。”

        “嘿嘿，我又没说错。”说完冲陈易燃挑眉，“是吧？”

        陈易燃接话：“我看也是，不如考虑一下我吧——法律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脚刹车，黄灯闪过。

        陈易燃差点因为惯性撞到椅背，在背后偷偷指了指孟有初的头，又迎上去对着钟雨说：“不止业务能力强，还年轻，你知道的吧，二十几岁的男人跟三十几岁的大叔可完全不一样。”

        钟雨听是听懂了，但是回答地很正经，“……没事，年长有年长的优势。”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话到一半，陈易燃鄙视地瞪了一眼孟有初，“确实，看样子小雨点是不会喜欢我了，像我这样单纯阳光的大男孩怎么斗得过斯文败类的老男人……”

        孟有初笑笑，看他们胡闹，岿然不动的神色，“你知道就好。”

        陈易燃“嘁”一声。

        你还挺骄傲？

        到医院，场面比钟雨预想地更融洽。

        早起做检查，烫伤的小朋友这会儿已经在睡回笼觉。众人放下水果，退出来说话。

        “她姓沈，沈萍，你们喊她沈老师就行。”跟孟有初约好谈乡企合作的负责人李洵也在，他给孟有初介绍说，“你们别看她现在这样，有点憔悴，以前也是风华正茂的大学生。”

        钟雨乖巧地站在孟有初身边，旁人点头时，她轻轻喊了句“沈老师”。

        沈萍始终垂着头，不怎么喜欢与人对视，闻声才抬眼，冲钟雨微微点了下头。

        孟有初说正事：“医疗费用我们已经结清了，另外留了一笔钱，医生会开一些营养品。”

        “营养品我们就不要了。”沈萍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轻且笃定，“昨天是我太紧张了，医生说不算太严重，能慢慢恢复。我儿子的情况我最清楚，给你们添麻烦了。”

        孟有初对待工作一般，寻常语气：“互相理解。”

        “拿着吧，给孩子开点增强体质的药也好啊。”李洵劝说，“小孟总也是好意，你就拿着吧，咱们镇上的果园、学校、医院都跟孟氏有深度合作，这么些年了，谁家没受过点照顾啊。”

        沈萍神色犹豫，两手握紧垂在身前。

        李洵说：“你就拿着吧！”

        陈易燃也催，“收下吧，也没多少钱。”

        沈萍缄默，好一会儿才快速瞟了一眼钟雨，她一向不插话，还是静静站在一边。

        “真的不用，是我儿子有错在先，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孟有初不多勉强，视线转到身侧，随意停在钟雨的鼻尖上。

        午后的光绒绒地勾边。

        “听沈老师的。”钟雨走上前，淡淡地笑，“已经买好的就收下吧，只是一些水果和奶粉。”

        沈萍点头说好。

        六人间的病房，赶上午休时间，每床都有家属在，没地方招呼这么多人。聊了几句，放下东西，李洵积极地张罗着下午的行程，叮嘱完沈萍母子有需要及时联系，预备离开。

        被沈萍喊住，“你们去过北山槐海吗？”

        钟雨眼眸明亮，“没，来之前查攻略看过照片，离这里近吗？”

        “不近，还得小十公里，都是山路。”李洵先开口，“那段路可陡了！”

        沈萍说：“你们自驾旅游比较方便，有空可以去看看，正好这会儿槐花都开了，很美的。”

        “确实！可不是我吹嘘，我们北山的槐花那可是上过央视新闻的！槐米可以入药，槐花蜜甜而不腻，许多网红都抢着跟我们合作。”李洵热络地说，“孟老板每回来都要尝尝槐花蛋饼，市里不少餐厅也都选了我们这儿的新鲜食材。”

        听到槐海，钟雨已经能联想到花絮纷飞的画面，思绪也跟着灵动。

        凑到孟有初耳边，鼻尖快要触碰到，小声问：“小叔叔，工作完我们有时间去吗？”

        “嗯，今天下午有个会议，其他时间看你想去哪里。”

        钟雨盯着他忘记挪开眼，比之前精神多了，“……好啊，那今天好好工作，明天出发。”

        趁说话的功夫，沈萍给钟雨削了一个苹果，递过去，“明天去不一定能找到住的地方，槐海太偏了，没怎么开发旅游业，寨子里也只剩一些老年人，不能网上预订。”

        “……这样。”钟雨双手接过苹果，“谢谢。”

        “那不行！晚上不行！”李洵摆摆手，“最近天气太差了，经常下暴雨，这条山路也不好开，出过不少事故，你们还是明天再去。这地方偏，其他游客也得没法儿直接去。”

        “嗯，我们看情况吧。”钟雨小口咬着苹果，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安全要紧。”

        李洵忙说：“是！安全要紧！小孟总来清黎，我们肯定是要好好招待的，真要今天去，我找个熟悉路况的村民开车载你们去，槐海晚上有一大片夜灯，确实值得看！”

        “……还有夜灯啊？”

        李洵兴致极高，走到钟雨面前，弯着腰跟她解释：“是啊！整一片花海周围都点上了灯。”

        钟雨想了想，那是不是叫花海流萤？

        细小的白色花瓣，在无人知晓的夜晚慢慢脱落，落入土里，淹没光海。

        “半山还有观音庙，求姻缘最灵了，镇上的小姑娘也经常约着一起去。”

        钟雨听话地点点头，“那我也去拜拜。”

        说完走去病房外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丢了果核，随意冲了冲手指。

        孟有初等在她身后，空出一步，看着镜子跟她闲聊：“这么想去花海？”

        “……嗯。”几滴水溅在钟雨白皙的脖子上，“不是说很灵嘛……我等着去许愿求姻缘呢。”

        孟有初瞥她一眼，眼眸如惊蛰落雨，“行，那今晚就去。”

        钟雨手上一顿，觉得不对劲，缓缓开口：“……你也信这个？我以为律师都是唯物主义者，看起来是我的刻板印象了。”

        孟有初含笑：“有些事情也信的。”

        “比如呢？”钟雨勾起好奇，关了水龙头，转过身问他。

        想知道他的愿望。

        “很难具体说。”孟有初弯起食指从她的脸颊边刮过，顺着脖子一路向下，轻飘飘地划过她的锁骨，水迹微凉，却又让人温澜潮生。

        钟雨轻哼，“不说算了，无非求事业，求平安，祝你如愿以偿就是了。”

        孟有初笑出声，挑了下眉，“那借你吉言，我求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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