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可以吗？”钟雨有些惊讶，微微眨了下眼，看向他等回复。

        孟有初朝车窗外抬了下眼，手肘懒洋洋地搭载车门上，“还有四十多秒。”

        “那我来拍。”

        钟雨动作仓促，习惯性点开原相机，刚一调回内置镜头，还没看清两个人的面貌就立刻切了出去，“……稍等，我还是换个美颜相机吧。”

        “小雨点。”

        孟有初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抬头。”

        “嗯？”

        钟雨闻声抬起头，孟有初已经侧过身，肩膀轻触，举起手机。还是原相机。

        咔嚓——

        “……好看吗？”钟雨被他突然贴近的气息扰乱，绷直肩颈，盯着孟有初的手看。

        细长白皙，手背青筋明显，指甲规整干净。黑色衬衫随意挽起，露出一小节手臂。钟雨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的手腕关节分明，偏细但沉力。

        “好看。”

        钟雨的眼光还停在他手上，余光只能瞟见孟有初的下颚，不敢乱动。

        红灯转绿。

        孟有初把手机递过去，重新启动车辆。

        照片中的钟雨眼神无辜明亮，笑容明朗。几根松乱的发丝顺着眼角而下贴在脸颊，齐肩短发有一侧捋到了耳后，手撑在座椅上，身体前倾靠在孟有初肩上，像一只刚被叫醒的毛绒兔子。

        “……你都没露脸。”钟雨笑着说。

        孟有初也笑，“正好没拍到。”

        钟雨想起陈易燃说他一拍照就变成苦瓜脸，“说好的自拍呢……孟同学也作弊啊。”

        孟有初听见了，顺着她的话说：“指望钟老师放我一马了。”

        “行——”

        孟有初轻声笑，“这么好说话？”

        钟雨点点头，接话很快，“是啊，看是你就不扣分了。”

        这话从钟雨嘴里说出来，真诚自然，甚至理直气壮。没半点调情的意味。

        孟有初看她一眼，心里微起波澜，“行，那请钟老师吃饭。”

        “好啊。”钟雨间隔几秒轻触屏幕，担心锁屏，细致在看。

        手指停在孟有初的侧脸上。

        说好的自拍，一句“抬头”，让钟雨只顾看清镜头里的自己，却没发现抓拍的摄影师正好转过头，眼神灼灼。好在看得出来，他跟自己一样，也是在笑着的。

        初夏的阳光穿过天桥的行人倾泻而下，落入粼粼的水面，照在两个人每一根发丝上。

        好看。

        车停在距离清黎镇目的地两公里外的流弦宾馆。

        路上开了快五个小时，堵车不算严重，但还是比预计时间晚了不少。

        四层楼的宾馆营业了近十年，装修陈旧，没有电梯。但在这一带算是唯一的星级酒店。

        没有跟风改装成民宿的风格。平时只有散客和写生的学生入住。只在顶楼空地支了几个蓝白色帐篷，挂满透明玻璃灯。不能过夜，但提供餐食服务。

        到流弦宾馆，孟有初跟钟雨先办理入住，陈易燃十来分钟后赶到。所有人卡在前台，订单系统出现故障，他们原本预定的两间单人房被误当成钟点房，已经住了人，到晚上十一点才能搬出，算上清洁的时间，怎么也得将近十二点才能重新入住。

        陈易燃没放心上，他反正也不想在这个破宾馆一直待着。

        孟有初也没多言，面色淡淡，帮钟雨先办好双人间的入住手续。

        钟雨拿好房卡，“先把东西放进我们房间吧。”

        “嗯，先帮你们把行李箱拿上去。”

        钟雨落下眼帘，点点头说好。

        房间比预想的敞亮，朝南一排窗户，向外看去是个空院儿，种着几棵枝叶繁茂的皂荚。

        孟有初只带了一个背包，提着行李箱怕了四层楼，喘了几口气，在房门前站定，喊了钟雨一声，“检查一下洗手间和房间的其他设施。”

        钟雨冲了下马桶，打开水龙头，试了试冷热，“都是好的。”

        “嗯，明天进清黎，有合适的民宿再换。”

        钟雨拆开湿纸巾，递给他擦手，“没事，这里条件不错啦，想想我之前可都是在厂里实习。”她比了个八，“工厂党委书记看我们都是学生，才特意安排了四人间。”

        孟有初被她口不对手的反应逗笑，往楼下瞥了一眼，“那走吧，带你吃盒饭了，钟工。”

        正好傍晚时分，偶有山风。

        四个人没做其他计划，沿着流弦宾馆正门外的一条大马路慢走，路边的苍蝇馆子排排列列，每家四人小桌都挤满了人，水汽冒香。他们就近找了家灶台柴火鱼的店面。

        孟有初临时接到电话会议邀请，直接回停在宾馆门前的车上接通。

        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回来，钟雨借拿充电宝为由先回去一趟。隔老远就看见了车里的人，有了先前的经验，她轻车熟路打开车门，轻声坐到副驾。

        冲正在说话的人笑了下，夹着手机双手合十，枕在脸边，做了个“睡了”的口型。

        见钟雨合眼，孟有初降低说话音量，伸手把空调出风口从对人吹推到最底下。

        “在车上也能睡得这么香。”孟有初结束会议通话，轻叹一声。

        “这次没有。”钟雨还闭着眼，笑意已经藏不住，“……这次没睡着。”

        孟有初问：“吵醒你了吗？”

        “没有，上次是什么ipo、股权结构，完全听不懂，太容易犯困了。”钟雨睁开眼，人还歪靠在车门和车椅之间，“这次我听到涡轮机和螃蟹了。”

        孟有初笑说：“你喜欢吃螃蟹？”

        “嗯，喜欢的。”钟雨说，“跟水有关的我好像都喜欢。”

        “那我父亲这个案子倒是很适合你。”孟有初转过头对她解释道，“我父亲有几家以海鲜和预制菜品为主的餐厅，也包括水产食品的研发、生产和销售，有大批量生产和精深加工能力，算研运一体吧，这几年还孵化了不少网红创意菜餐厅。”

        “……好厉害。”

        可能因为孟有初给人一种非富即贵的印象，当钟雨听到这些时反而没有太惊讶。

        “也被起诉的厉害。”

        “我不太懂。”钟雨犹豫地问，“……是反垄断这方面的吗？”

        “嗯，简单来说，反垄断就是禁止垄断、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和贸易限制的行为，跟政策、市场结构和公司行为都有关联，个人和公司都有可能发生。”

        钟雨板正身体：“虽然听不懂，但是我很想听你的工作，很好奇。”

        孟有初笑了笑，很理解她这种好奇，“我的工作内容可能相对无趣一点。”

        “我能想象到的律师都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法庭上唇枪舌战。”钟雨身体前倾一点，自信点头，“但是我现在知道了，这种叫做诉讼律师。”

        孟有初眼神赞许，没有吱声。

        “那你们反垄断律师主要做什么呢？”

        “主要是经营者集中申报，整理并购公司和各自关联公司营业范围、额度、合规性之类的，也会根据市场结构和行业竞争情况做一些市场界定方案，核心对并购交易进行事先的反垄断评估，据此协助客户和并购律师设计交易结构，包括救济方案、附条件执行情况的受托监督。”

        孟有初点到为止，“这又要涉及到交易律师，反垄断争议解决这些，讲完你真要睡着了。”

        “……那我下次再听。”

        “下次吧。”

        钟雨开门前顿了顿，小声问：“下次你还给我讲吗？我还想听很多案例，感觉很有意思。”

        “这么感兴趣？”

        “嗯……”

        孟有初开玩笑说：“你们法学院老师还真邀请过我去讲几节法律实务的课。”

        钟雨开门下车，“那算了，你还是别开课了，造成选课系统崩溃就不好了。”

        孟有初看她耷拉个脑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不开课，吃饭就给你继续讲。”

        “那行。”钟雨微微仰头，憨憨笑了一下，“……不说不觉得，一说真的好饿哦。”

        两人并肩往回走，路灯印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遥遥一眼看过去，伸出细长一条橘黄色光带，摇摇晃晃，灯光把雨水变成了烟花。

        笑意没延续多久。

        不远处柴火鱼招牌下挤满了人，沸沸扬扬，堵住了正要往外走的两个人。

        孟有初面色一冷，“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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