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

        到目的地，孟有初打了把方向盘，沿着路牙缓缓停车。

        钟雨下车看了眼时间，将近11点。

        微信置顶的家庭群没有异样，只有今晚家宴酣畅的小视频和图片发送，时不时还有人发个红包。想来体育圈的八卦辐射受众的范围还是有限，钟雨放心了一些。

        “咕噜噜——”钟雨手捂住肚子，有点不好意思，“我明明吃过晚饭了……”

        孟有初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我也饿了，走。”

        “走，请您吃饭！”钟雨一放松就又客气上了。

        孟有初也没点破，领着她往店里走，狭长的一段回廊，挂着几幅不知名的画像，墙灯只有蓝色一种，蘑菇状，打到木质地板上。

        走到底，才有一扇门透着幽光。

        “西餐厅吗？”钟雨问。

        “嗯，也可以喝点酒。”

        钟雨点点头，步伐小心地跟在他身后，昏暗地方她不自觉地跟得近，“你肯定饿坏了……”

        “是有点。”

        孟有初拉门，让钟雨先进，站在门边身姿挺拔，整个人不显疲倦。

        好像每次见他都是这样，整洁、规整之余，儒雅、从容，没有狼狈的时候，像同样捏在手心的梅花糕，很多时刻她摊开手掌时满是琐事的黏腻，但是他好像就不会。

        到他手里，糯叽叽的东西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真空纸，打开就能闻到一如既往的清甜。

        “吃什么？”孟有初把菜单递给钟雨，“按平时吃的先上一些，你这边慢慢看。”

        钟雨也翻了翻，她对西餐没有偏好，听从孟有初安排，吃了几口餐前面包——杏仁可颂，长相一般，但是松软偏甜，是钟雨喜欢的口味，“好吃，听你的。”

        “好。”

        钟雨迅速解决掉了一块杏仁可颂，喝了半杯白开水，有点恢复越晚越精神的常态。

        菜上得很快，钟雨很有仪式感地喊了一声“开动——”，孟有初也配合地举杯，“开动，我真的饿坏了。”喝了一口酒。

        钟雨盯了一眼，“……这是什么酒？”

        “白兰地姜汁。”

        “好喝吗？”钟雨问得很真诚，她只喝过一两次红酒，都是家里人敬酒举个杯用的。

        没有正经八百喝过酒。

        “想喝吗？”孟有初望向她。

        “能喝吗？”钟雨隔壁撑在桌上，往前倾靠近一点孟有初，“我早就成年啦……”

        “喝。”

        孟有初把酒杯推过来，没有喝过的那头正好在钟雨面前，她礼貌地隔着很远闻了闻，清清淡淡，有点果汁的感觉。她端起来，与孟有初对视，侧过头抿了一小口。

        “……跟我想的好像不一样。”

        孟有初放下手里的岔子，问：“哪里不一样？”

        “甜的。”钟雨老实说，“我以为会很冲，其实没什么酒味，更像果汁。”

        “这杯没酒精。”

        “……这样吗？”

        孟有初轻笑，“嗯，我不擅长喝酒，偶尔工作里约人聊事情，想轻松一点，就会来这里。”

        钟雨把酒杯小心缓慢地推回去，认真感慨：“你们的工作一定很难，我很难想象败诉方律师的心情……”

        “非诉律师其实是不上庭的。”孟有初耐心说，“不过本质一样，都有大量挫败的时刻要面对，诉讼律师可能面对的是判决，我们面对谈判桌上的寸步不让。”

        “对你都这么难吗？”钟雨惊讶。

        孟有初很理解她的反应一般，确认道：“是。”

        那也太难了吧……钟雨心想。

        闲谈几句，聊到工作孟有初的话就稍微多一些。

        钟雨也讲了讲自己的专业——热能与动力工程，简要介绍了环境、汽车和水利工程这几个方向的实际应用场景，便于理解，最后掏出杀手锏——你就这么理解，烧锅炉、装空调、发电厂自动化都跟我们有关。

        从上大学开始，这么解释就行了，其他说再多都是白搭。

        孟有初微微惊讶，被钟雨捕捉到，她问：“是不是很难想象进厂房的样子……”

        “可能是工作久了，接触到的从事本专业工作的人反而不太多，大多在说多不喜欢。”孟有初说，“你当时怎么会想到学这个专业？”

        “化学竞赛拿了奖，保送考试通过了就去读了，没有奢侈的挑选资格。”钟雨轻笑。

        “喜欢化学？”

        钟雨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喜欢，是老师让理科实验班的同学每个人报2门竞赛学科，我物理发挥不稳定，所以就选了化学和生物，没有想太多。”

        说到这钟雨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一个很有规划、很有理想的人。”

        “凡尔赛。”孟有初知道她不是。

        在孟有初这种学生时代没考出过前三名的人面前，钟雨格外窘迫，“……没有凡尔赛。”

        孟有初顿了顿，伸手把盘子里的和牛切好，送了一块到钟雨的盘子里，“能理解，也不用把生活搞成奥运会，拥有更多与成功无关的快乐，也许才拥有更多的生命力，我很晚才体会到。”

        他是在夸我吧？钟雨默念，不敢跟他对视。

        “因为太普通了啊——普通到无法以喜欢作为下决定的主要依据，”钟雨低头咀嚼，含含糊糊地说：“总不能因为五点不想起床就不去上自习，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只能在不想起床的时刻拼命编凑迟到的合理理由，没有理直气壮说不喜欢、不想去的底气……”

        “看来你没少迟到……”

        钟雨轻哼，“简直不要太多，总是被罚扫操场……”

        过了好一会儿。

        孟有初说：“看起来你不太需要安慰。”

        “嗯？”钟雨慢一步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整晚过去了他才提，如实回答：“也是要的，可能只是我比较钝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想着，整个事情也就只能让秦牧公开道歉，还我清白，至于网友造谣和辱骂的评论，只要不产生实际的损害，我也不愿意一一追责。”

        “这方面我不专业，”孟有初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不过我会帮你。”

        “好耶。”

        孟有初笑出声，“确实比较钝。”

        “……是、钝、感，”钟雨强调说，“不然按江城来说，像是在说我笨。”

        钟雨睡了几天安稳觉。

        微博的讨论度远没有想象中的持续，钟雨的微博早已弃用，本来也就十几条转发内容，她连回复和关注设置都没有修改，看着一夜涨粉到20w，恶评之中也开始有一些“颜粉”的评论杀出重围。

        前两天还在又哭又笑状态里的陈思缈也迅速回血，因为秦牧的事情，她的微博涨粉近7w，刚开始都是一些负面评论，后来发现不少吃瓜群众都变成了她的“事业粉”，后台私信都在求日常搞笑段子更新。

        甚至还有人在私信给她发送了一条母胎solo的恋综报名链接……

        让她打破“搞笑女没有爱情”的荒谬营销号言论，引发全宿舍爆笑。

        接到秦牧电话，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

        起因还不是因为公开表白后秒删，并且造谣已分手、爱过这件事，而是因为这件事引发的多年前秦牧的一条采访视频曝光，那一年秦牧刚完成cuba首秀，因为颜值高和三分球很准在江城大学和体育圈掀起了不小的水花，号称“cuba小杜兰特”。

        尤其是三分球准这件事，被不懂行的娱乐媒体配上热血的bgm反复剪辑，至今在各大平台都能搜到播放量百万的视频。

        重新被顶上热搜的采访视频内容常规，爆就爆在采访者正是17岁的钟雨。

        钟雨不是个热衷社交的人，甚至有点懒，入学不久只参与了摄影社一个社团，经常协助江城大学学生会、电视台拍摄晚会和比赛的照片，用于社交媒体推送。

        之所以当日变成采访记者，完全是给同宿舍的周醒顶包……

        和长得漂亮。

        周醒是个又拽又美的女生，调剂到新闻系的，本来就不是多爱参加系里活动，当她接到必须要提问秦牧理想型的要求时，几乎是下一秒就摔门而出，只留下拿着单反愣在原地的钟雨……

        视频里，17岁的钟雨留着齐肩中长发，轻薄又随性的齐刘海，穿着10号正红色篮球服，举着话筒仰头看向秦牧，笑容如旭，荷风微摆。

        直接把一米九二的秦牧给看脸红了，手不停挠着后脑勺，嘴角咧到耳后根，尤其在被问到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时，根本不敢对视。

        憋了好半天才以最快语速说出：“像你这样的……”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秦牧就真的开始死命追钟雨。但是钟雨根本没有答应过。

        并且明确拒绝了多次。

        就这样一段视频又被网友和营销号扒了出来，舆论重新炸开了锅——

        “cba选秀状元秦牧官宣”

        “赤木晴子和樱木花道在江城大学照进现实”

        “心机女不顾秦牧前途公开恋爱”

        “看过秦牧的眼神就知道什么叫傻瓜帅哥”

        “谁没看过秦牧一见钟情的眼神我都会伤心”

        ……

        “我们聊一下吧。”秦牧打来电话，钟雨没有为难，直接接通。

        此时她正在孟有初的办公室里。

        他这几天飞回新加坡处理事情，担心赶不及回来，留了律所的地址给她，也嘱咐了秘书给她开办公室的门，还介绍了一位专门做网络侵权相关的律师。

        刚聊完，钟雨有个很急的文档要交，这才不得已进入孟有初的办公室。

        跟孟有初的预设一样，秦牧没有解释事件始末，也没有道歉，语气平和，但又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钟雨游刃有余应对，“面聊吧，你是公众人物，我们不方便私下电话沟通。”

        “我还有比赛，现在人在杭吉，没办法离开，”电话那头有陌生人在支招，秦牧接着说，“但是我想你也希望事情尽快解决，所以只能麻烦你来找我。”

        “我不急。”钟雨语气平和。

        “……”

        钟雨说：“我还有毕业论文要赶，不方便去找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聊。”

        过了好一会儿，秦牧才又开口：“那还是明天下午两点，城东希尔顿，大厅有人接你。”

        钟雨怔了一下。

        超纲了啊！孟有初补课的时候只说要选在公共场合，但是酒店听起来很容易让钟雨联想电视剧里非法拘禁的酒店画面……

        “地点上我觉得可能不太……”

        钟雨还没说完，沉郁又冷静的声音先回复——

        “时间和地点我们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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