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气流

正午时分，两人匆匆吃了些章鱼小丸子就再次出发，杨沈星提议二人去国立博物馆，程瑾晏虽说兴趣不大，但和杨沈星一起去哪儿都乐意，当即同意了。

        这是东京里一间不大不小的博物馆，占地面积约莫一个商场的大小，三层楼，中间镂空。

        此处的陈列物多为几百年前到现在普通家庭的历史文物，颇有生活气息。

        附近的讲解标语不如解说员讲得清楚有趣，杨沈星便跟着解说员走，以了解历史文化。解说员是一位胖胖的老头儿，语速很慢，讲得又十分详细，跟和他走了一圈出来，已过去了三个小时，他的同事遇见，笑道“田中又超时了。”

        杨沈星并不在意，相反，她非常欣赏老头儿不放过任何细节的讲解风格。

        下一站，秋叶原，出发！

        秋叶原大街上稀稀拉拉的有一些颇具个性的青少年，譬如爆炸头女青年、头发挡住半边脸的男青年，此时人不多，还没到动漫宅出没的时刻，二人对动漫同样不感兴趣，只是秋叶原不远，去别的地方时间又不大够了，就来到此处闲逛。

        杨沈星推开一间逼仄的店铺，第一层是一些热门的漫画，她粗粗翻了几本，不感兴趣地放下了。收银台穿着女仆装的男人心领神会，告诉程瑾晏：“你们不如去楼上看看。”

        程瑾晏没有听懂他的暗示，杨沈星也没有。

        直到他们看见二楼的漫画封面，才反应过来。

        每一本都是肉体相缠——当然是动漫版。杨沈星挑挑眉，有点意思，拿起颜色稍微不那么夸张的一本，准备翻看。

        程瑾晏猛地抢过去：“别看！”

        杨沈星奇怪道：“为什么？”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杨沈星接着说：“你信了不能看色情书的教吗？”

        程瑾晏呛了一下：“咳咳…我没有，只是你不大适合看这些。”

        “为什么？这里只写标注了18以下不能看。”

        因为你是阳春白雪啊，因为你是天才研究员啊，这也太违和了……你应该看的是期刊、你闲暇的阅读须是大儒之作，而不是看小黄书！他腹诽。

        杨沈星见他不语，继续道：“食色性也，这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啧啧啧，程瑾晏刮目相看，就她这偶尔下凡的仙女还能说出“食色性也”呢。

        杨沈星翻开看了一会儿又合上了，程瑾晏好奇地凑过去：“怎么了？”

        杨沈星漠然道：“体位过于扭曲，剧情过于夸张，纯粹是为了迎合观众，无聊。”

        行，程瑾晏服了。

        两人又逛了几家漫画店和谷子店，天色暗了下来，便回到了酒店附近。

        程瑾晏看攻略：“这附近有一家大叔的拉面店，据说是必去的。”

        杨沈星支持：“那我们就去那儿。”

        大叔的拉面店干净亮堂，灯光都是暖色调的，此刻的客人并不多，几位坐成一排心满意足地享用晚餐。

        大叔对着二人鞠躬：“欢迎，两位客人吃什么？”

        杨沈星闻见香味食指大动：“要这里卖得最好的面条。”

        二人在角落坐下了。

        程瑾晏就着灯光看她，杨沈星没有随地玩手机的习惯，她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的脸蛋透露着粉色，大概是有点热，拉面店冷气不足，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她莫名出现了几分温柔的韵味，冷若冰霜的面孔加上了柔和的滤镜。

        程瑾晏想，真好，现在安静地坐在一起吃拉面，也很浪漫欸。

        如果以后每一顿面条都能同她一起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回程的飞机上。

        杨沈星照例和程瑾晏坐在相邻的两座沙发上，昨晚休息得好，杨沈星此刻精神头很好，在飞机上无所事事，便开始和程瑾晏聊天。

        “瑾晏，这次之后你们考察组还会有别的事情吗？”

        这是目前杨沈星最关心的问题。

        程瑾晏岂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抽抽嘴角，摇头：“没有了。”

        心腹大患已解决，杨沈星开始表示关心了：“那你之后准备干嘛呢？其实我一直都不了解你的情况。”

        程瑾晏问道：“什么情况？”

        “你的工作。你既然是考察组的一员，就我的了解而言，只有科学素养高的人才能进得去。可是很明显，你素养不足。”

        程瑾晏正在喝水，闻言眉心一跳，差点呛到，要不要这么直白啊。

        “我不是考察组的，这次是家里安排我来历练历练。”

        这倒是说得通，杨沈星若有所思：“其实你要是喜欢这份工作的话，我倒可以帮你介绍老师，补补相关知识。”

        不了不了，程瑾晏敬谢不敏，要不是为了你，谁会来这么无聊的地方。

        杨沈星接过来程瑾晏给她削好的梨，啃一口，汁水四溢，她感叹道：“瑾晏，你人真的好好，和诺诺说的完全不一样。”

        程瑾晏咬牙，程诺诺那死丫头又乱说了什么？

        程诺诺后面和她讲过程瑾晏的事儿，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冷清薄幸、欺市横行的大恶人，可认识这么久以来，对方都表现得很好，她倒开始不相信诺诺的话了。

        杨沈星毫无自己在挑拨兄妹关系的自觉。

        程瑾晏微笑道：“她说我什么？”

        杨沈星开始回忆：“在感情方面，诺诺说你是个爱好劈腿的渣男，还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在人品方面，她说你缺德。在交际方面，她说你狐朋狗友很多。”

        程瑾晏牙根痒痒，想揍程诺诺。

        他为自己辩解：“你别听她瞎说，我不是渣男，也没有花心。”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杨沈星补充道：“至少人品方面，你绝对不缺德，你人不错的。”

        程瑾晏心生羞耻，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自己那些破事儿。

        杨沈星好奇地问道：“我听说你前一阵子两个女朋友发生了争执，声势浩大？”

        程瑾晏不想聊，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们别聊这个吧。”

        杨沈星好奇地问他：“你又不好意思了吗？”

        程瑾晏：什么又？！我哪里又了！聊就聊。

        他清清嗓子：“其实吧，那事儿说起来很复杂。”

        “一个是当时主动追我的，我那一阵子闲得无聊就和她谈了。”

        “另一个是她的好朋友，和我说她到处和别人炫耀，还打着我正牌女朋友的旗号在背后搞小动作。”

        “什么小动作？”

        “我家庭你知道吧？”

        “不知道。”

        程瑾晏惊呆了，这么久以来她居然不知道？

        “我爷爷叫程奋年，你可以搜一下。”

        杨沈星连上wifi，念出声来：“xx战役领袖，xx一等功，将军……常委……”

        她抬起头：“原来你不是普通的富二代啊。”

        程瑾晏接着说道：“总之，她利用我的旗号，到处张扬跋扈，还做了红线附近的事儿，差点连累我。”

        他自己嚣张也是心里有数的，在安全区域的嚣张，和他相比，他前任简直无法无天。

        “所以我就和她分手了，和她朋友在一起了。”

        “她朋友？你喜欢她朋友吗？”

        “谈不上，我喜欢她一副仙仙儿的样子，但是在一起之后又很没劲，就分了。”

        杨沈星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也不算渣吧。”

        程瑾晏感激涕零，第一个说他不渣的！

        杨沈星继续安慰：“人生在世，多谈几个怎么了，不要太介意别人的目光。”

        程瑾晏感觉哪里不对。摆摆手：“不不不，我已经洗心革面了，以后一定一心一意。”

        他盯着杨沈星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拼命暗示。

        杨沈星突然想到认识的二代的常规操作，好奇地问道：“那你会包养小明星吗？”

        你问这个干嘛！“不会，我很洁身自好的，只谈恋爱不包养。”

        “可是诺诺说你喜欢threesome？”

        “纯属胡说八道！”程瑾晏气急败坏，死丫头败坏名声也得有个限度吧，这种无中生有的事儿都能胡说。

        杨沈星鉴定完毕：“那你在感情方面还好耶，都是常规操作。”

        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他的心头，可是他也想不出来哪里奇怪，杨沈星啃完了梨，起身去洗手。

        之后两人又再次就程瑾晏对粉色的爱好问题展开了亲切会谈，主要内容是杨沈星劝导他勇于面对自己，并且询问他会不会也喜欢穿裙子，程瑾晏拼命否认自己喜欢粉色，并反复强调自己很man。

        二人没有成功达成一致，继续努力说服对方。

        正争执得热烈，突然飞机猛烈颠簸了一下，后面一群保镖冲了过来！

        杨沈星一把挽住程瑾晏的胳膊。

        飞行员得话筒响了：“二少，遇见强气流，坐稳了！”

        接下来是持续几分钟的颠簸，杨沈星越来越用力地抱住程瑾晏的胳膊，心跳飞速。

        程瑾晏的手臂有着薄薄的肌肉，白皙光洁，充满了矛盾的力量感和脆弱感。杨沈星现在很害怕，她有一位旧友就死于飞机失事，而且乘的也是私人飞机，两人约好相见，对方却在来的路上不幸离世，她最后看见的是对方剩下的一节手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因为这件事，她心理再次出现了问题，心理辅导了几年才走出来。

        此时，当年失去朋友的歉疚和悲伤再涌上心头，和此刻的不安交相错杂，她轻轻地发抖。

        程瑾晏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微微侧身，将她抱在怀里。

        杨沈星察觉到颠簸越来越严重，忽然她的眼睛被遮住了，她被按在了程瑾晏的怀中。

        他身上有熟悉的香味，还有和自己一样的洗衣液的味道，她莫名地安下心来，静静地由他紧抱。

        飞机的冷气很足，而他的怀抱很温暖，杨沈星现在只能听见同事们在隔壁恐惧的声音，她们也在害怕着。

        程瑾晏轻轻捂住她的耳朵，这一刻无限拉长——飞机稳下来了。

        机长再次说：“已经飞离气流，请大家回到原位。”

        保镖们退回去了，程瑾晏松开了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别怕。”

        天知道他刚刚有多难过！

        杨沈星睫毛颤抖着，慢慢睁开了眼，眼前人是程诺诺口中不靠谱的哥哥，也是刚刚紧紧抱住她的太阳。

        她脸色苍白，轻声道：“谢谢。”

        程瑾晏敏感地发现她状态不对，就像灵魂出走，整个人恍恍惚惚，递给她一杯果汁，杨沈星拒绝了，阖上眼：“抱歉我要休息一会儿。”

        程瑾晏拧眉看她，不对，很不对。

        她睡着了，梦里又是刚刚读大学，因为很不适应，发小要来陪自己，她兴奋极了，将两人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就等着对方到。

        可是，可是她只看到了一节食指。

        她梦到两人成长中的闹的笑话，她梦见两人的打闹，她梦见对方的家人很快搬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而她在原地死死抱住两人一起种的树。

        飞机落地，程瑾晏唤醒了她，她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展现出动人心魄的破碎感。

        杨沈星现在只想回家，她家里有安眠药，她想睡觉，睡着了对方就会在梦里活过来。

        她匆匆地和程瑾晏告别，和同事们告别，拒绝程瑾晏送她，打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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