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夜晚的路冷冷清清的，月光荡起水波仿佛有了青烟一般，袅袅的在庭院里蔓延开来。

        在朱紫的高门大户里，一个男子正在跪在庭院中的鹅卵石路上。

        一大群人恶狠狠地盯着他。

        坐在太妃椅上的男子，有些不耐烦：“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暗害妻主的？”

        跪在地上男子，一张妖艳的脸，美得惨绝人寰，他发出轻蔑地嗤笑，扬了扬下巴，没有说话。

        “啪！”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力气大得，他整个人都往地上倒了下去。

        但，他很快就又直起身来，跪在了地上。

        坐在太妃椅上的男子，看着他这样，忽然笑了起来：“陆清吟，阿愿，可是你的孩子啊。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他考虑一下。”

        话里是满满的威胁，但跪在地上的男子手指颤了颤，还是没有说话。

        半晌，月光缓缓地落了下来，落在院中跪着的男子的身上，他的白衣被鞭子打得破烂，血肉翻涌，月白色的衣裳变得血红。

        他仿若落入尘世的仙人。

        坐在太妃椅上的男子看着只觉得碍眼，倏地站了起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想把他的自尊，一寸、一寸地碾碎。

        跪在地上的男子，有些魇住，好看的桃花眼，变得充血：“他不是我的孩子……”

        站起来的男子，看着陆清吟挣扎着站起的样子，立马让人按住了他。

        男子缓缓走到人群后面，捂住了一个二岁左右的孩童的耳朵：“阿愿，你父亲只是疯病发作罢了，他还是同我们一样爱你的。

        陆清吟看到萧愿，有些发怔。

        只见那个男子拉着萧愿走到了他的面前，萧愿小小的一团，扯着男子的衣角叫着：“父君。”

        他的眼里慢慢都是对男子的敬慕之情。

        但，看见陆清吟，他立马缩了缩头，缩在男子身边，有些害怕地看着陆清吟。

        陆清吟看着有些刺眼，有些脱力地软倒在地上，没有再挣扎。

        按着他的人注意到他不再挣扎，也就松开了他。

        男子站在陆清吟面前，有些高高在上：“如果你说出到底是谁指使你害妻主的，我必然将阿愿视若己出，好好待他。”

        陆清吟一笑，精致的脸仿若一朵粉红的莲花一般绽开来，妖艳而清冷：“没人指使我，我只为心里快活。”

        男子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出声：“你在我怀孕期间，爬上了她的床，不就是想报复我吗？怎的你居然舍得对她出手？”

        陆清吟垂了垂眸，声音尖锐：“你觉得你是什么人？值得我用我的清白之身去报复你？”

        “当初如果不是她迷晕了我……”

        陆清吟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男子听了觉得很好笑，示意下面的人拉住萧愿，走到陆清吟面前捏住了下吧，居高临下地问：“迷晕？你说她迷晕了你？”

        “她曾说愿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不是你勾引她……”

        陆清吟心下冷笑，讥讽道：“你视她如珍宝，可不见得别人也是！”

        陆清吟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个女子略带威严的声音打断了。

        “够了！”

        陆清吟看着女子，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女子看也不看陆清吟一眼，只是拉住盛气凌人的男子的手，温柔浅笑：“小心受凉了。”

        萧愿挣脱了拉着他的人，跑到了女子跟前，软软地叫了句：“娘亲。”

        盛气凌人的男子摸了摸萧愿的头，抱起了萧愿：“妻主，你怎么来了？”

        女子将他们两人拥入怀中，看向陆清吟的眼神里带着莫名的神色：“你身子不好，怕你着凉。这种不听话的人打发出去便是。”

        男子倚靠在女子怀里冲他，投来“胜利者”的目光。

        陆清吟简直要笑出声了。

        他站了起来。

        底下的人，想上去将他按着跪下来。

        男子不准痕迹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别动。

        女子护住怀中的人。

        好一副感人至深、父慈子孝的样子。

        陆清吟红唇微勾，脱下了外衫。

        被护在怀里的男子，说着恶毒的话：“如今，你连点脸面都不要了吗？就这么当众脱衣？”

        陆清吟恍若未闻，只是脱下衣服，露出了上半身。

        他的后背是一道道鞭痕。

        痕迹明显。

        新长出来的肉夹杂着新伤。

        女子搂着男子的手，紧了紧，有些威胁地看向陆清吟：“你如今这样，和青楼妓、子有什么分别？还不穿好你的衣裳？”

        女子戳了戳萧愿软软的脸。

        萧愿团团的圆脸被戳得有些红肿，女子见状收回了手。

        孩子的眉目间，可以看出陆清吟的样子，浅浅的罥烟眉，一双灵动的桃花眼，一看长大就是俊美的坯子。

        但，却没有一丝一毫像那女子。

        女子捏了捏萧愿的小手，萧愿的手指变得通红，他眼眶变得水润起来，但还是忍住没有哭，任由女子捏着他的小手。

        她有些厌恶地看着陆清吟，松开了捏着萧愿的手，抬着头，只是搂着她的主君，不再看萧愿，她冷声威胁道：“你为我诞下一子，功过相抵，我是不会将你发买去卿楼的，但若你再这样损害我萧家的脸面……”

        女子沉吟片刻，没有说下去。

        语气里是满满的威胁。

        陆清吟当然懂女子的威胁，但他就是心里不痛快。

        “当日你将我迷晕，强、暴了我，后来更是多次鞭打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陆清吟站着，不悲不喜，陈述着，他的身上是一道一道的鞭痕。

        “你每次除了鞭打我，却从不曾要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顿了顿，他忽然笑出了声，声音尖锐：“为什么你要毁了我最后、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

        陆清吟纤细的身躯，瓷白如玉的身子骨上，伤痕累累，但他站得笔直。

        即使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在意自己，但他还是尽力在痛快地活着。

        女子怀里的人看着陆清吟身上的伤痕，听到陆清吟说，女子去了他的院子，只为鞭打他，有些发怔，呐呐地叫了句：“妻主，他说的是真的吗……”

        女子有些忍无可忍：“够了，如果不是你欠打，我会打你？在你入萧家之前，你的守宫砂呢？你一个非清白之身的人，我抬举你做了侍君，难道还打不得你？”

        “你若真觉得受了侮辱，何不自缢以证清白？你又为何要生下萧愿？”

        陆清吟听得一愣，眼里是淡淡的决然。

        自缢以证清白？

        他是陆家拼尽全族之力，保下的骨血，他怎么敢那么轻易去死呢……

        陆清吟笑了起来，他的衣服被风吹得四处飘荡，他似是觉得有些冷了，穿上了衣裳。

        陆清吟似乎有些从容不迫地开口：“我从未想过做萧家的侍君……何况萧愿也不是我的孩子……”

        他尽力压下手指不停发出的低颤，一字一句都在划清界限：“萧愿从出生起，就养在了主君身边，从来不认我这个父君，他能算我的孩子吗？”

        女子听了，反问：“那为何给我下毒的食物，恰恰又是阿愿过敏不能吃的食物？”

        陆清吟心下一颤，尽力忽略内心的情绪，红唇微勾，声音低低的，有些勾人：“巧合罢了！”

        他能让一对新人夫妻，新婚燕尔之际，女子忍不住强迫了他，确实也是有原因的。

        大抵是这一副皮囊，这一副嗓子。

        正如女子曾经不断地用鞭子抽他，逼他发出疼痛的呻、吟，却在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满脸享受一样。

        女子一时失言，揉了揉眉心，只是道：“既然问不出什么话，就将他发卖了吧。”

        发卖？

        陆清吟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又像垂死的人临终一般，余光不准痕迹地盯着萧愿，似乎想记住什么。

        小孩子一向对目光敏感，立马害怕地躲到了女子身后，软软地叫着：“娘亲……”

        萧愿很害怕他。

        陆清吟想。

        他收回了目光，任由人把自己押下去。

        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那一夜好长啊，长得陆清吟一晚未睡，就像父亲被斩首那天一样，所有家眷要么被充军，要么为奴……

        陆清吟为奴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好长好长的夜，陆清吟默背着医书，背了好久，一本《医典》都快背完时，终于等到了来接他的人贩子。

        那日，许多人在他的脸上看来看去，人贩子摸着他的身体，他努力躲开，却换来了一顿毒打，模模糊糊间听到人贩子在说：“你大抵是要去卿楼的……”

        记忆翻腾间，陆清吟还记得那一日，那么多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月光温柔似水，但人间待他却从不温柔。

        陆清吟靠在柴房的墙上，清泪从眼角落了下来，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饱含歉意：“孩子，对不起父君没用，照顾不了你了。但是，主君是个很好的人，他一定会将你视若己出的，别担心哦~”

        陆清吟说着逗趣的话，似乎在试图让孩子开心。

        并且，他试图笑起来，他笑着摸了摸肚子，手指不断地轻抚着肚子，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身体也在不断地颤抖。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努力抬头看着天空的残月，开始默背起《医典》来，牙齿咬得下嘴唇渗出血来：“父亲，母亲，孩儿答应你们会好好活着的……”

        会好好活着的……

        阳光落下来时，陆清吟发现自己的嘴里已经是一片腥甜。

        他扶着墙，努力站了起来。

        耳边嘈杂的声音，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他又努力压住心下的恐惧。

        集市上人来人往，很陌生的吵闹声。

        陆清吟困在萧府太久，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垂了垂头，额头不断冒出冷汗，他咬牙跟着人贩子走着。

        他知道要是他倒了下去，也许就再也起不来了……

        陆清吟感觉到很多人垂涎的目光在他身上晃来晃去，陆清吟忍不住，有些颤抖地将下唇咬得更紧。

        嘴唇里的腥甜，让他回过神来。

        陆清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的。

        从被冤枉投毒开始。

        主君说，只要他认，他用全族的命起誓，他会待萧愿如亲子……

        所以陆清吟认了。

        他本来就是贱命一条。

        死了，也没人在乎，不是吗？

        陆清吟身子有些发软，他好像看到了父亲骂他：不成器。

        他好像又看到曾经小小的萧愿冲他笑……

        阳光缓缓地落在他的身上，他额角的冷汗冒得越来越多。

        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

        他听到人贩子，在说着价格。

        是一两，还是十两？

        他有些听不清了……

        集市的另一头，是几个人庄严、气派地逛着。

        更准确地来说，是三个人逛着，后面一群人跟着。

        在两个女子中间的是一个男子。

        男子满脸都是天真的气息，挽着其中一个女子，跑出了好远。

        他好奇地到处看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跟挽着的女子说着些什么。

        在她们身后。

        另一个女子的身影有些单薄的样子，她面色冷淡，不急不缓地走着。

        仿佛将自己与嘈杂的闹市隔开一般。

        女子的贴身随从为她打抱不平道：“殿下，陈公子如今可是你的未婚夫，他和三皇女走太近，恐怕不太好。”

        祁御白声音冷淡：“不可毁坏他的清誉。”

        随从立马呐呐地闭上了嘴。

        祁御白看到人群忽然围了起来。

        她的未婚夫和她的姐姐被人群冲撞，被隔开。

        祁御白不明所以走上前，眸光冷淡：“可有事？”

        陈公子知道是她看见自己被人撞了一下，在关心他，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只是三姐姐……”

        陈公子有些未语泪先流的意味，谴责地看向人群里。

        祁御白顺着他的余光看去，只见她的好姐姐正在为一个男子打抱不平。

        男子面容妖艳，便是用国色天香，来形容也不为过。

        很好看的人。

        祁御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陈公子有些焦急地扯了扯祁御白的袖子，想要挤进人堆。

        祁御白明白了他的意思，挥了挥手，让手下去开路。

        她从容不迫穿梭在人堆里。

        陈公子有些看不惯地撇了撇嘴，觉得她很装。

        但随即，立马跟在祁御白后面，冲上前去，挽住了三皇女的手，似乎在宣告主权。

        祁御白的手下看着都有些无语，到底谁才是他的未婚妻？

        三皇女挑起陆清吟的脸，有些惊艳：“你若不愿意被卖给她，不若跟我到府里做个端茶倒水的侍从？”

        陆清吟刚要开口，就被拉着三皇女袖子的陈公子打断了：“三姐姐，我也是男子，这位公子也是男子，不若让他跟着我吧。”

        三皇女一愣，刚要拒绝，就注意到祁御白正冷冷地盯着她，她话锋一转，揉了揉陈公子的头，有些忍痛割爱：“好，听你这个小鬼机灵的话！”

        看到祁御白紧蹙着眉，盯着她放在陈公子头上的手，三皇女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祁御白也没搭理，只是静静的看着。

        黑黑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陆清吟就静静看着他们，听着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自己的归处。

        陆清吟下唇的血色妖艳，他笑出了声。

        祁御白注意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面色冷冷地看了看他。

        没有任何垂涎、惊艳，只是平静的冷淡，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

        陆清吟抬眸看向了她。

        眸子有些呆滞，他很努力地硬撑着，让自己站稳。

        他看向祁御白。

        眼前有些发黑，但祁御白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让陆清吟愣了愣。

        陆清吟身子有些发软，耳边是后知后觉的声音：“四妹，今日母亲交给了我要事，那我便先走了……”

        祁御白似是并不在意陆清吟一般，只是稍微一档眼，就收回了目光，冲三皇女拱了拱手：“既然三姐姐有事要先离开，那妹妹就不多叨扰了。”

        三皇女略带挑衅地冲祁御白一笑，高傲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不急不缓地走了。

        她刚走，后脚陈公子忙不跌想要告辞，临了，他道：“四姐姐，你看你身边都是一群女子，多不合时宜啊，不如你就收下这名男子？”

        陈公子看向陆清吟有些嫌弃，他可不敢收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做他的侍从。

        陆清吟闻言，呆呆地看着祁御白眼里冷凝的神色，有些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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