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接到姜女士的电话，夏蕖是意外的。

        毕竟自双方父母从知道她和宋其恙都分别在为自身的考试忙碌后，为了不打扰就很少联系她了。

        “小蕖啊，那个最近过得怎样啊，课多不多啊，学得累不累啊，要多注意休息啊。”姜女士在电话那头嘘寒问暖。

        夏蕖也礼貌的回她：“谢谢姜阿姨的关心，最近过的很好，课程也不多，虽然准备考研的事很忙碌，但我知道劳逸结合，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一向是个自觉懂事的孩子，阿姨对你放心的很。”

        那边夸赞了她两句，然后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夏蕖猜测她这通电话应是与宋其恙有关，可能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所以她起了个头：“姜阿姨，你是要问宋其恙近期的情况吗？”

        “啊？”似是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那边愣了一下后立即附和：“嗯，对对，恙恙他最近学得如何，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他现在很努力，课余时间都在看书，周末也准时来我这边报到学习。反正我也在准备考研，两个人一起正好可以督促对方，又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呢。”

        “好，好。”那边像是心不在焉的附和着，“他能这么刻苦我们也就放心了，谢谢小蕖这么照顾我们恙恙，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阿姨说，阿姨买给你。”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应该的。”

        “嗯，嗯……”

        那边又陷入沉默，这令夏蕖不禁怀疑是不是宋其恙在学校闯什么祸了，姜女士要拜托她去处理，又不好意思开口。

        她试探般问：“姜阿姨，你如果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是，你跟我妈妈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她一定也不希望你跟我太客气，显得生分。”

        那边笑了一下，慈爱的说：“芝芝能有你这么听话懂事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啊。”

        “阿姨您过奖了，宋其恙他其实也很孝顺你跟叔叔的。”

        “唉，我知道，那小子虽然面上我行我素，实际上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姜女士沉重的叹息，顿了一会儿还是把来电意图说了出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晚你宋叔叔喝多了，跟恙恙提起让他毕业后去他舅舅公司上班的事情，父子俩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你叔叔说了很多伤恙恙自尊的话，从昨天到现在，我给他发信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我担心他出什么事儿，所以，想请你帮我们开导开导他。”

        听到姜女士的讲述，夏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昨天他回去没多久就说睡了，一直到现在都没给她发过一条短信，她还以为他在忙别的什么。

        “好的，姜阿姨，我晚点联系他。”

        “嗯，谢谢小蕖了。”姜女士感激的说，顿了下，又补了句：“其实你宋叔叔也没有看轻他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他以后的路走的太艰难，表达得也不那么好，所以才让恙恙误会了。”

        “我明白的姜阿姨，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嗯，等你回来，阿姨请你吃大餐。”

        “好，谢谢姜阿姨。”

        挂了电话，姜虞看了看时间，四点多了。

        宋其恙今天下午只有一堂课，三点半就结束了，照以往他现在应该已经和她在某个自习室啃书了，但他还没有一个回音，估计真是被宋叔叔的话伤到了。

        她给宋其恙发了个信息，问他在哪里，那边没多久就回了她，说是一会儿就过来。夏蕖想了一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等他自己先平复了一些再劝解他也好。

        所以她回了好，耐心的等他过来。

        大约半小时后，宋其恙回信息了，说他在教学楼和社团活动中心之间的空地上等她。

        那里是情侣约会圣地，白天人很少，晚上倒是一地难求。

        夏蕖收拾好东西便去那里找他。

        比起校园里其他地方，这里光线比较暗。种着密集的白杨以及两棵茂密的黄桷树，灌木丛也肆意生长，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好像是一块被遗弃的空地，植被几乎没有被修剪过的痕迹，好在地面还算干净。

        夏蕖远远的就看见那个坐在石凳上的少年，他穿着白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搭着浅灰色卫衣和白色裤子，双手搭在长腿上，垂着脑袋，一身落寞。仿佛一直走丢的狗狗，可怜兮兮的等着主人来带他回家。

        春天快要走了，植被都萌出了新绿，影影绰绰的将光反射出鲜活的颜色。已经到了黄桷树的花期，空气中夹着淡淡的香味，特别好闻。

        夏蕖步伐轻缓的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柔声问：“怎么了？”

        少年仍垂着脑袋，似乎没有发现面前的人一般，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里。

        夹杂着嫩叶和蔷薇花味道的风穿林而过，吹起少年细碎的发丝，像是田野间随风舞动的麦浪。

        “夏蕖。”少年开了口，嗓音里的脆弱感令人心尖微微发疼。他说：“我跟我爸吵架了。”

        “为什么跟叔叔吵架？”她装作不知道此事，耐心的问他。

        “我——”他突然梗住，拧巴了一会儿，才颓然的说：“他让我毕业后去舅舅的公司挂个闲职位，可，可是我不想去。”

        “你为什么不想去呢。”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就连未来也要靠着家人养活，他这一生就完全成了一个庸庸碌碌的人。

        他当然知道，爸妈这么说是为了他好，照他曾经的状态这是能让他过得最好的方式，放在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宋其恙身上，当然毫不犹豫的接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这个人太优秀了，他如果这么止步不前，未来的一切都等着家人的施舍，那他跟夏蕖的差距会越来越远，他将会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欺骗自己留在她身边，他难以接受她落入别人的怀抱，即使那个人比自己优秀好几倍，也足以与她相配。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永远赶不上夏蕖的步伐，他还是拼命的努力着，只希望自己跟她的差距不要太远，让他一眼都望不到她的方向，那样仓皇的绝望感会让他窒息。

        “夏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会，注定一事无成的失败者。”他抬头，小心翼翼的问她。

        “不是啊，你看你复读不是成功考上大学了，还远超大家的预期。”她认真的说。

        但是这个安慰让宋其恙更觉难受，夏蕖一次性就考上了f大，还是被王牌专业法律系录取，而他还得在她的辅导下很努力的复读一年才勉强考了个二本。

        “你为什么要跟别人比呢，你应该跟过去的自己比啊。”夏蕖从他颓败的表情中读出他内心想法，她开导着：“成功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已经变得越来越好了不是？”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呢，还把我当以前那个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的混子，好像我靠自己根本无法在社会上生存一样。”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的去证明自己也是可以做成很多事的，即使促使他去变更好的动因是夏蕖，但真正去实践的人是他啊，为什么他们还是会觉得他一事无成，好像他现在取得的成就都是靠别人的施舍。

        “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夏蕖说，“他们不是看不到你的改变，也不是不相信你能靠自己过得很好，而是因为他们想要把自己能给你最好的尽可能都给你，希望你能过得更轻松自由些。你不要把他们给你安排的工作看作是对你的施舍，他们只是给你提供了一个选择而已，只要你靠自己的能力做好本职工作，那就是你的成就，也不会有人说你是只会背靠父母一无是处的人。”

        宋其恙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她时眼里泛着浅浅的光。

        他问她：“夏蕖，如果是你，你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夏蕖摇了摇头，解释：“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的理想是当律师，所以我不会接受别的安排。可是宋其恙，你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夏蕖的疑问像是寺庙里被敲响的梵钟，浑厚而延绵的声音带着他内心也跟着颤颤巍巍的。

        “当你跟我说你要转专业的时候我是很欣慰的，因为你现在这个专业是你盲目乱选的，你可能只是把它当做你的一个任务而已，并没有对未来有长久的计划。也许现在你可以无忧无虑的混过大学四年，可是以后的日子你要做什么呢，你并没有计划也不准备计划，只是想着过一天是一天，过成什么样你根本没去在意。”夏蕖不急不缓的说，一字一句都敲击在他心上，“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择学计算机呢，你我都知道这个专业要学好很难，其实也根本不适合你。当初我问你原因时，你回应我的是因为我曾经拒绝的一个追求者是学的这个专业，而并不是你经过你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虽然现在你是很努力，我也相信你要转专业的决心，可是你转成功了之后呢，你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吗，还是像之前那样只是把这当做获取学历的踏板？如果是这样的话，宋叔叔给你安排工作也是无可厚非的，或许你应该感谢他们还能给你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个社会是很残酷的，人要有天真的一面，但不能用这份天真去对抗现实。”

        她一溜烟说了很多，都是在质疑他的话，听得宋其恙嘴角下垮，眼神幽怨的看着她，小声嗫嚅：“谁说我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了……”

        夏蕖：“什么？”

        “我说，”他提高了些音量，憋屈又愤懑：“我选修计算机专业是因为我以后想从事游戏设计行业，我有计划的，我都在写游戏剧本了！那个被你拒绝的人只是凑巧成了我的一个借口而已。”

        夏蕖先是一愣，随即又笑开来。

        原来他成长的速度比她看到的要快，在她还停留在他需要照顾的阶段时，他早已向着更广阔的天空去展翅翱翔了。

        夏蕖揉了揉他的脑袋，柔软的说：“宋其恙，我很高兴你已经有独立的思想，会对未来有计划了，这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宋其恙扭了扭头，别扭的看着她：“我都快二十岁了，早就长大了。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跟我说话！”

        夏蕖笑着，“你之前只是生理上长大了，现在你的心理也逐渐成熟了，这才是真正的成长。”一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些时候还是很幼稚。”

        宋其恙不满的瞪她：“我才不幼稚！”

        夏蕖不以为意：“因为这点小事就跟叔叔阿姨闹别扭，还不幼稚吗？你明明可以跟他们说清楚你内心的想法，却偏要赌气，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讨不到糖独自生闷气的小朋友。”

        “夏蕖！”他生气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小孩子了！”

        “嗯嗯，你不是小孩子了。”她眼里藏着笑意，很明显的敷衍。

        宋其恙又气又怨，紧紧的瞪着她。

        可是她的笑容好甜好耀眼啊，他感觉他中了迷幻剂，像是被什么击中，神识开始不清醒了。鬼使神差的站起来，捧着那张艳丽的脸就重重的朝着那樱红的唇吻了下去。

        像玫瑰花一样，又香又甜。

        宋其恙愣住了，夏蕖也愣住了。

        他局促不安的看着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在发抖。

        日啊他是不是中邪了，他怎么敢的啊。

        可是夏蕖的唇好香好软啊，甜甜的，像蜜糖一样，呜呜呜，他好喜欢。

        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宋其恙一定能看到自己此刻堪比猴屁股的红脸，眼里全是惊慌失措。

        他咽了咽发痒的喉咙，决定先发制人。

        “都，都怪你，你不好，谁，谁让你要把，把我当当小孩子……”

        瞅瞅这磕磕巴巴的样子，毫无底气。

        夏蕖还愣着，没有回应。

        宋其恙心里忐忑不安。

        日啊她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从此不理他了，害怕，真的好害怕。

        他紧张的眨了眨眼，准备先跑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很有用。

        他刚跑出几步，突然想起凳子上的学习资料还没带，又慌乱的折回来拿资料，转身的一瞬差点摔倒，好在他稳住了。

        夏蕖是在他折身回来拿学习资料的时候回神过来的。

        她看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实在太像拆家后怕挨打而乱跑的狗狗了。

        她笑了一下，这么幼稚，还说不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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