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互掣的棋局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杜若颖不觉松开了他的衣领，声音也变得底气不足起来：“我……我怎么可能蒙蔽得了你啊？不懂你在说什么。”

        然而威廉只是冷笑着轻哼了一声。

        “喂，你别想岔开话题，我在问你为什么把我哥哥卷进来，你还没解释呢！”她继续道。

        “我可没有岔开话题，”威廉伸手将她耳侧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倒是小颖同学，似乎一下子出了不少汗哦，发梢都汗湿了。”

        “还不是被你给吓的，”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别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他微微一笑，“倘若杜警官真是被我引诱进来的，那我也是因为受了你的操纵，才会这么做的。”

        “你终于承认了？！果然是你把他……”她微红了双眼说道，“等等，你说受我操纵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哈？我操纵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他淡然道，“说实话，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的——如果你真心不想把他卷进来，那为什么还邀请他加入演出呢？”

        “我……”杜若颖正要辩解，却如梦初醒般地睁大了双眼。

        她当时只是觉得，戏剧社的演出濒临告吹，必须赶紧想办法补救，顺势就提了这么个建议。但她竟然忘了，即便戏剧社的案子对杜若宪不构成威胁，可他们同时还在面对着另一个莫里亚蒂，一个轻易就能杀死鉴证科专家的犯罪组织。

        她不该把杜若宪牵扯进来的，即便只是为了凑个人数。除非她能尽快解决戏剧社一案，让他趁早抽身出去，而且全程都不能让他察觉到另一个莫里亚蒂的存在。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全。

        但这无疑很难。

        “看吧，小颖同学果然不够坦诚，”威廉用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勾起了她的下颔，强迫她与自己保持对视，“嘴上说着不要把哥哥卷进来，心里其实早就期待着这一刻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停止这种无聊的狡辩怎么样？”他冷笑道，“托你的福，我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对了，你知道你这次面对的嫌疑人具体有多少个吗？”

        “多少个？”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弄得越发懵逼了起来。

        “包括观众席的话，是两千人。”他向她伸出两指解释道，“就算借助时间线排除掉一部分——毕竟这个案子已经长达四年——你最起码还要面对数百个嫌疑人，这其中，绝大多数都在观众席上。所以说啊，只靠我在舞台上保护你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一个帮手，帮忙排除来自观众席的隐患。可现在，那枚由我精心挑选的棋子，却被自私的你摆上了舞台。”

        “可我根本就没想让他来这里，明明就是你……”

        “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了，”威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既达成了自私的目的，又能把一切罪责推给别人，自己则继续保持着一副心安理得的状态。但我还是希望你记住，”他伏到她耳侧低声道，“这个局面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他出事，你应该自责，而不是怪我。”

        见她只是愣着，不再争辩，他满意地扬起嘴角继续说道：“当然了，我会尽自己所能地为你善后，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需要的很简单，只要你接下来一切行动都乖乖配合我就行。”

        这番话让杜若颖猛然醒悟了过来——

        什么“受了她的操纵”，什么“应该自责”，什么“她一手造成”？他分明就是在给她洗脑，企图用莫须有的负罪感钳制她接下来的行动。

        这最后一句“乖乖配合”，才是他想说的重点。

        不愧是莫里亚蒂，还真是一手好算盘啊，既能利用她引诱杜若宪过来，帮忙分担任务，又能以杜若宪为筹码，和她谈判，实现对她的控制。

        但是，即便已经对他的阴谋心知肚明，她也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哥哥是绝不可以出事的，在这个问题上，她一丁点风险也承担不起。

        “好，我答应你。”杜若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会配合你的一切行动，只要你保证他的安全。”等着吧，不会就这么被你牵着鼻子走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要——

        “成交。”面对她几乎完全显露在了脸上的心思，威廉回以了轻松的一笑。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这场交易，然后一起回了道具间的门口。

        此时杜若宪也正好走了出来：“我在柜子后面找到了一把藏起来的道具剑，你们检查看看，是不是之前丢失的那把。”说着，他将手中的剑递给了离自己最近的威廉。

        威廉接过剑，试探性地按了按那个可伸缩的剑头，直将它按进去了整整一半的长度，才松开了手：“诶，我想应该就是那把没错，小颖同学不妨也来确认一下吧。”

        杜若颖上前瞅了两眼，却感到了一丝异样。这剑乍看之下确实是很像之前那把，但她清楚地记得，原来那把道具剑的剑柄上有一道蚊子腿大小的细微裂痕，就连那把真剑，为了能以假乱真，都完美复刻了那道裂痕，然而眼前的这把却没有。

        所以它不可能是之前那把道具剑。

        可是，看着威廉的和善眼神，她想起自己不久前才答应过他，要配合他的一切行动，于是只好点头道：“是的……我也觉得应该就是之前那把。”

        这家伙，又想搞什么鬼？

        “那就没问题了。”威廉说，“既然道具找回来了，时间也还早，不如我们再排练一轮吧，也好让杜警官熟悉一下剧本。”

        “好啊，”廖俊点头道，“说实话，我还有点担心下周一的校级审核要赶不上了呢。”

        众人再度回到了舞台。

        为了防止真剑伤到其他人，威廉将它从木地板上拔了下来，放到了观众席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见所有人都已就位，杜若颖也把自己的注意力移回了剧本上。然而，看着眼前扮演莫里亚蒂的杜若宪，和扮演福尔摩斯的威廉，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了荒谬——

        让正义的刑警去扮演史上最大的恶人，而这个恶人本尊，却即将成为众人眼中的正义侦探。

        真叫人不爽啊……

        与杜若颖相反，威廉倒是对现状非常满意，尤其很满意莫里亚蒂一角的新扮演者，甚至不惜主动给予他更多的动作指导作为“关照”。这种热忱是在之前与林子涧搭戏的时候完全不曾见过的。

        “杜警官，剑请这样握，对，这样挥起来会更灵活一些。”

        “杜警官，眉头麻烦再放松点，表情请不必这么严肃。正如原著所说，莫里亚蒂并不是那种表面上很凶恶的反派，反而应该是看起来很从容很有绅士风度的类型。”

        “杜警官，拿手杖的时候，请让左手在上，然后压住右手，嗯，没错，这更符合莫里亚蒂先生的动作习惯。”

        居然连动作习惯都作出苛求……

        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真的就差没把“我是莫里亚蒂本尊，我知道莫里亚蒂的一切”这句答案糊在杜若宪脑门上了。

        光是旁观就已经让杜若颖很不爽了，更不爽的是，她也同样要面临威廉的动作指导。

        “小颖同学在夺取杜警官的剑时，似乎毫无紧张感呢。”威廉说，“这样的表演是无法打动观众的。”

        “那你要我怎么做啊，威·廉·导·演。”杜若颖忍气吞声地撂下剑问道。

        不对劲，这家伙很不对劲！

        他似乎对这个戏剧过于上心了，就算是对这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抱有特殊的好感，也不至于要苛求到这个地步。

        这个死金毛，绝对怀有什么别的目的。

        “哎，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么，”威廉无奈地摇了摇头，“紧张感不光是通过面部表情来营造的，夺剑自刎的动作也要更加快一点才行啊。为什么小颖同学就是不懂呢？”他忽然冷笑着看向了台下的周晗，“就连周晗同学也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是不是？”

        周晗红着脸小声答道：“我想……应该是明白的。”

        “正好，”威廉向她招手道，“不如就让我带着周晗同学示范一次吧。周晗同学，你看可以吗？”

        周晗点了点头，然后顺从地走上了舞台。

        “小颖同学看好哦。”威廉拿过杜若颖手中的剑，站到了周晗的身后，“现在我来扮演莫里亚蒂。周晗同学，请你扮演艾琳，夺下这把剑，刺向自己。”

        “好的。”周晗说着，就把威廉手中的剑柄抢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刀锋对准自己，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刺下去。

        “怎么了，为什么不刺下去？”身后的威廉柔声问道。

        只见周晗突然浑身轻颤了起来：“这把剑……是真的……”

        “周晗同学真会说笑，真剑不是还在台下吗？”威廉远远地指着观众席上的那把剑说道，“为什么你会说这把是真剑呢？”

        “我……我看到它的刃了……”

        “哦？这可就怪了，”威廉道，“我之前检查过那把真剑，它的开刃方式属于工艺高超的极幼开刃，按理说，肉眼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周晗顿时喉中一哽，一个字也答不上了。她拔腿要跑，却被威廉一把拉了回来。

        威廉继续道：“要验证是不是真剑，其实很简单，用手指摸一下刀刃就知道了。周晗同学不想试试吗，试着证明一下自己的正确。”

        “不……不要！”周晗挣扎道。

        “顶多是指尖破个皮而已，又不会丧命。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说着，就以具有绝对优势的力量，将刀刃缓缓压向了她的手指。尽管她一直在拼命地挣扎和扭动着，刃口却依旧越来越近。

        “别……别让它碰到我！不可以！求你——”

        “为什么不可以？”威廉的声音很平静。

        一旁看着的廖俊感到了于心不忍，于是开口道：“算了吧，威廉老师，万一是真刀，弄伤了人家女孩子，那多不好。”

        然而威廉并不理睬他，只是继续对周晗沉声道：“说啊，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她张开双唇，却欲言又止，浑身的战栗变得越发明显。

        终于，在刀刃即将碰触到手指的瞬间，她突然大声哭叫了起来：“因为刀刃上有毒啊！”

        “你终于承认了。”威廉蓦然停住了动作，并将她松了开来。

        失去支撑的周晗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她微低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半掩住了那双涣散的目光：“……为什么要拆穿我？我这么做，明明都是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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