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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看


  义军的骑兵们已经列队完毕,蝎子块带着麾下的五百精锐列阵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大约五十步的地方,轰塌天领着五百骑兵列为第二阵。而惠登相则同他的三百骑兵跟在最后。

  蝎子块牵着战马,他的左右都是他的卫士们,他轻轻拍了拍战马的脖子,拽着缰绳步行向前。

  他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日头,太阳已经离开了地平线有一段距离。

  时间是个很重要的因素,到了正午时分,太阳就会爬到正南方向,那个时候位于北方的义军战士们就要逆着阳光同官军交战。

  蝎子块看了看马鞍旁的弓箭,踩着旁边的马镫腿上略一用力,翻到了马鞍上面。

  战马愉悦的打了一个响鼻,兴奋地左右踱步。

  蝎子块踩着马镫立起,一只手捉着缰绳,眼睛扫过周围的战士,他将手头的马鞭举起,然后向下一挥。

  啪。

  马鞭抽破空气,发出一声锐响。

  蝎子块重新坐在马鞍上,两腿稍微用力,战马迈着小步缓缓向前。

  周围的骑手们跟上了他的战马,五百名骑手列成三排,马蹄带着点点黄土不断向前。

  轰塌天看着蝎子块缓缓摇动的旗帜,牵着自己的战马缓缓向前行进了几步。

  这第一阵是属于蝎子块的,他和惠登相要做的就是等待。

  蝎子块轻轻俯下身子,从马鞍旁的弓囊内取下强弓握在手上。

  战马的起伏让他感觉到了一阵兴奋,他看着前方属于明军的红旗,他曾经也在那面旗帜底下奋战过,现在轮到他来夺取那面红旗了。

  蝎子块已经能够看到前方明军的横列的步兵旁牌,以及在竹制立牌后面耸立着的枪锋。

  这是一种竹子制造的大型盾牌,靠着木杆的支撑独立的立在地上。北地边军所用的大多是木制,这支来自南方的明军所用的却是竹制。

  他并没有加大马速,而是保持着现有的速度渐渐向前。

  距离越来越近,三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蝎子块敏捷地将左手强弓横过。

  取箭,弯弓,撒放。

  弓弦发出一声低鸣,羽箭穿破空气,向着楯板后面的明军飞射过去。

  蝎子块将战马一带,义军的骑手们纷纷向着自己的右侧开始奔驰。

  义军的骑手们大多是左手持弓,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射击位于自己右侧的目标,蝎子块将队伍从往右边横过,就是让明军的营地位于自己的左侧射击范围之内。

  雷时声骑着马站在明军步兵的正中间,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将旗,写着“湖广镇又副总兵”的旗帜就在那里飘动着。在他身后就是明军营寨的营门。

  他望向前方,箭矢如同细雨一般,缓缓从左边飞来,他身周站着四个手持大盾的护卫,将他庇护在盾牌的阴影下面。

  箭矢从空中落下,扎在盾牌上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雷时声握住腰间的剑柄,前方的明军步兵不少人身上已经挂上了箭矢,发出一声声痛苦的闷哼,旁边的战友正帮着他们截断箭杆。

  他缓缓向着旁边吩咐了一声。

  “吹号。”

  这是与卢象升约定好的信号。

  明军的营盘,用的是自戚继光改革以来通用的形式,最外面一层都是用所谓偏厢车围起。

  偏厢车乃是一种两轮的大车,下面各有支撑,所谓“偏厢”,便是指这种大车的侧面有高耸的木牌作为防御,车体上还有各色枪眼、箭孔用来发射各种远程武器,横则为阵,围则成营。

  这种车阵在火器时代的欧亚大陆广泛使用,不管是胡斯战争中的波西米亚人,还是奥斯曼帝国的耶尼切里新军,亦或者在波兰立陶宛联邦与沙皇俄国之间左右横跳的哥萨克,都惯用这种战法。

  卢象升轻轻捉着战马的缰绳,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重镇,这位关宁军的副将向卢象升缓缓点头:“标下已按抚军大人的吩咐,命部下将一切弓矢、快枪、三眼等尽数解去,只留刀剑长枪铁鞭。”

  卢象升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一句:“开营。”

  蝎子块领着部下骑兵,从右侧绕营而走,手上放箭不停,忽然听得明军营寨之中一声苍凉的号角,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对,他将马向旁边一勒,向着右侧更远处而去。

  行走没有几步,明军原本用作防御的偏厢车忽然打开,一队骑兵忽然杀出,他们身上衣甲鲜明,领头的红旗迎风招展。

  果然。

  蝎子块刚刚领着骑兵绕阵而走,本意便是试探明军此处营头防御如何,他看见偏厢车上各种火器并未施放,便料到此番作战绝不会容易。

  果然偏厢车打开一条通道,杀出一队明军骑兵。

  蝎子块心下了然,此刻己方骑兵拖成一条长队正在放箭,此刻若是迎上就会被这对明军骑兵拦腰截断。

  “吹号,往西走。”

  蝎子块吩咐一声,他身旁的号手从腰间取过号角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身后的骑手将旗帜高高举起,晃了三晃,而蝎子块却是一夹马腹部直奔西边而去。

  李重镇手持一根铁鞭,左手端着一面小盾,将头低在马脖后面,耳边听见号角声音,就看见那队流寇骑兵一边放箭,一边就往西边撤走。他将铁鞭在脑后抡个圆圈,一夹马腹,立时就追了上去。

  “关宁军果然不凡。”侯弘文感慨一句忽然问道:“只是抚军大人命令他们不许带弓箭快枪,不知却是何意,贼有弓矢在手,而我只能一味苦追,恐怕……”

  “此乃北朝贺拔胜故智,当初邙山之战,贺拔胜领部下只带短兵长槊,一击而破高欢所部。贼手有弓箭,便想拔马便走,而我只有长枪短兵,只能正面冲杀。”

  卢象升缓缓抚摸唇下胡须:“贼众我寡,非此不能动敌。”

  侯弘文感慨一声:“抚军大人妙算,可穷寇莫追,若是深入岂不是中贼人之计?”

  卢象升却是摇头不语。

  蝎子块这边号角声响起,那边轰塌天却是暗叫一声不对。

  他在北面看得清楚,营寨之中杀出来的明军骑兵并不算多,但是杀出的时机却是恰到好处,正应了蝎子块这边向右回旋的时机,如此拦腰一拳,正好把蝎子块所部骑兵冲退。

  “掌盘子的,蝎子块那边催咱们救援呢。”

  轰塌天在马上观瞧半天,蝎子块所部虽退,但是退而不乱,仍然不住地向身后放箭。

  他不禁有些踌躇,现在杀出,对上那队明军骑兵,无疑是为蝎子块分担压力,而蝎子块那厮显然还留着余力。

  “日他妈的老拓,比曹操还滑不留手。”

  轰塌天从得胜钩上取下长枪,轻轻一夹马腹。

  “儿郎们,跟着爷爷上啊。”

  轰塌天所部骑兵,便向着那队明军冲杀而来。

  蝎子块所部在西,轰塌天所部骑兵又从北边杀来,李重镇所带百余骑眼看就要被两边夹击。

  不过他一向悍勇,所带又都是自己养熟了的家丁,眼见后面又有人来夹击,他却依旧不管不顾,直奔着蝎子块所部的尾巴追杀。

  几个落后的义军骑手被李重镇麾下骑兵围上,三枪两刀便被结果了账。

  “都他娘的不许割级,跟着老子追这贼人。”

  李重镇也不爱惜马力,拼命夹着胯下战马的马腹。他部下家丁听到他嗷嗷大叫,拼了命的跟在他身周。他们与这位副总兵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然愿意卖命。

  “他妈的闯塌天动了,跟着老子回头。”

  蝎子块侧着脸看着北方尘土已起,料定是闯塌天已经动了,他等的就是这个夹击的机会,立即勒住缰绳,转过头反身向着李重镇反卷而去。

  义军骑兵与明军骑兵好似两个握紧的拳头,直直撞在一起,蝎子块从马鞍旁取过长剑,李重镇手持铁鞭,他们身为一军主将,也拼杀在了队列之中。

  关宁军与义军骑手们纷纷捉对厮杀,一时之间烟尘滚滚,只看见旗帜摇动,却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李重镇将手抬起,小盾顶住一柄砍过来的长刀,右手铁鞭借着马力一抖,将那持刀骑兵的头颅敲瘪下去。他嘿嘿一笑,夹着马腹更向前用力。

  “给老子杀穿出去。”

  蝎子块躲过一柄刺过来的线枪,反手一刀砍在那明军骑兵的胳膊上,刀刃碰上铁护臂,一时切不进去肉里。他心下恼怒,将刀身横过在那人马股割了一刀。

  明军骑兵甲胄更好,而义军骑手许多身上并未披甲,明军虽然人少,但是队形本来就密集,一时之间有把蝎子块所部冲破的意思。

  就在这个档口,轰塌天所领骑兵终于杀到,一前一后将李重镇所部围了起来。

  义军营地这边,自从蝎子块拉开架势,高迎祥便同张献忠、罗汝才等各部首领远远立在旗下看着,看到这边张献忠舔了舔嘴唇。

  “我看这姓卢的不像个会用兵的,他本来人便少,这样一队精锐的骑兵不留到最后去用,现在平白丢在这里了。”

  张献忠看着旁边不动声色的高迎祥:“高闯王,咱这边先恭喜你一声,这卢象升一向与洪承畴那厮齐名,今天若是将他斩在这里,你老日后威名更上层楼。”

  高迎祥却是看着那边念叨了一声:“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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