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扭】

今晚的饭桌上多了一个陈爸爸，不用陆曜花心思找话题。两个陈医生就着今天的手术过程讨论起来，用词一度让陆曜摸头不着脑，陈清和还勉强能说上两句。

        陆曜有点方，但晚饭还是很合她口味，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想明天该怎么和陈清和相处，一边一不小心就吃完了一碗饭。

        陈如又给她添了一碗，看她默默不说话，以为在饭桌上说人体器官让她不舒服了，主动说起一个轻松的话题。

        “哎，朝朝，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你陈叔叔的名字？”

        陆曜点点头。

        “也叫陈儒哦，不过是儒雅的儒。”陈如笑嘻嘻地看了看陆曜又去看陈爸爸。

        陆曜也跟着把视线转向了陈爸爸，仔细看，陈儒的脸部轮廓和陈清和真的很像，干净利落。

        陈儒戴了副金丝边框架眼镜，看起来斯文温和，确实担得起一个“儒”字。

        不像陈清和，虽然总是面如表情，但那双眼睛和人一对视，总显得别人欺负了他似的。

        陈清如一脸无奈，提醒陆曜不用对此感到惊讶，“这个话题我妈已经说过108遍了。”

        陈如丝毫没有被拆台的不悦，又接着说她说了可能不止108遍的话题：“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看上你叔叔吗，就是因为这个名字。”

        “我当时刚进医院，老师一听我名字就说好巧，隔壁心外科有个叫陈儒的。我一听，哎，这得多大的缘分，就整天找借口去他们科室晃，晃着晃着也不知怎么，就成人家对象了。”

        陈如知道没有年轻人愿意听中老年的爱情故事，她的本意也不是想炫耀什么，“朝朝啊，阿姨是个相信缘分的人，第一次在电梯口看见你，就觉得你亲切。”

        “你又是因为我才受了伤，所以呢，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阿姨一家能照顾你几天，也是我们的缘分。”

        陈如安抚地拍拍陆曜的手，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陆曜对着陈如第一次说不出话来，行吧，看在陈如的面子上，她一定会努力和陈清和好好相处的。

        陆曜放下心里的不情愿，一放松，第二碗饭也吃完了。

        小白早早就吃完了自己的肉，趴在旁边乖乖等着，不吵也不闹。看着这群人类终于陆陆续续离开餐桌，期待地跟在陈清和身后，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示意出门时间到了。

        陈如夫妻俩收拾了东西，说明天上班，要回医院后门的职工小区住，等明天下班了再来看陆曜，跟小白道完别就走了。

        窗外雪已经停了，小区里看上去白茫茫一片，陆曜学小白趴在窗边一起看着外面。

        陈清和努力劝说着小白去上狗厕所，几次未果后只能无奈地去准备小白出门的东西。

        “陈清和，能不能带我一起啊，我看物业都把步道上的雪扫干净了，这个点下面也没什么人，我可以自己推轮椅。”

        陆曜也想一起跟着下去，不能像小白那样撒娇耍赖，她直白地提出要求。

        “好，一起下去吧。”陈清和答应下来，他想确实不能把一个习惯了热闹的人一直捂在家里。

        “我还想回家拿帽子。”陆曜继续提出她的合理请求。

        “好，我先把小白衣服穿好。”陈清和又答应了下来。

        雪是停了，温度却还在零下。

        陆曜去衣帽间找了件长外套，又了拿顶厚帽子，出来见陈清和一脸拘谨地站在她家客厅，小白也跟着乖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把外套递给陈清和，扶着沙发边缘慢慢站起来，伸手让他帮忙穿外套。

        陈清和明显没做过这种事，忙手忙脚地把外套转了一圈才分清左右，慢慢给陆曜套上，等着她把两只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又轻微弯下腰，帮她把拉链拉上。

        他把轮椅往前拉了一把，示意陆曜坐下，“陆女士，走吧。”

        陆曜却没动，拉了下他袖子，示意有话要说。

        陈清和不明所以。

        “陈清和，我们不是雇主和护工的关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陆曜其实有点不高兴，但她没表现出来。

        “我知道在你心里，现在的我就是个你不得不负责的麻烦。”

        “但我想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我不用花心思找话题，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说，你觉得呢？”

        陆曜一字一句说完了她想说的话，接下来他们还要在一起相处快五天，她不想一直都是这样。

        都是她在主动说话，陈清和只是选择拒绝或者接受。

        人与人的相处应该是有来有回，她不想一个拳头打进棉花里。

        陈清和小的时候身体不太好，他爸妈工作又忙，无奈只能请了个阿姨来照顾他。那阿姨对他也不差，但怕照顾不当，接他放学回家以后从不让他出去玩，他只能待在房里隔着窗户看楼下的小伙伴们飞奔打闹。

        渐渐地，原来在学校跟他玩的小伙伴有了新朋友，不再来找他了。

        直到他快上三年级的时候，他爷爷来北京看病，发现这个小孙子整天窝在家里看书从不出去玩。

        他爷爷是退役军人，看不惯他这样斯斯文文病恹恹的样子，硬是把他学籍转回了老家。

        他爷爷家在一个小县城，只要一到周末就带他去周围的山里散心，带着他漫山遍野地疯跑，又逼着他吃饭，硬是把他身体养好了起来。

        可惜他小学还没毕业，爷爷旧疾复发走了，家里没剩什么人，他爸妈又只能把他转回了北京。

        后来他无意中爱上了看漫画，甚至上课的时候都偷偷躲着看，很多同学都觉得他有点奇怪。

        他上的高中挺好，班里只有他一个美术生，同学在上自习，他去画室画画，和同学共同语言越来越少。

        画室的同学视他为强劲的对手，没人想和他做朋友。

        直到上了大学，终于有了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师同学，但他整天除了学习，还要去漫画工作室做助手，根本没什么时间和别人往来。

        只有像李飘扬这样的，不知怎么就黏上他成了他的朋友。

        他父母愧疚工作忙忽略了他，他为数不多的朋友都认识了他太久太熟悉。

        没有一个人像陆曜这样，跳出来跟他说，跟他相处觉得很别扭。

        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曜看着陈清和的眼睛，那双和小白神似的眼睛不知为何，在她说完话以后像是被她大骂了一顿，向下瞟了瞟，委屈极了。

        行吧，陆曜心软了。

        “我没有骂你的意思，你这样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陆曜，你东西拿全了吗，时间已经不早了。”陈清和打断了她。

        这是陈清和第一次叫陆曜的名字，宣告着陆曜取得了胜利。

        天气冷，楼下已经没人了，陈清和推着陆曜，陆曜牵着小白，静静地走在小区步道上。

        “平时小白就在楼下玩吗，地方还是小了点。”

        陆曜第一次遛狗，已经开始觉得精心挑选过的小区绿化不值一提，委屈小白了。

        “时间充裕的时候去公园比较多。”陈清和报了个附近公园的名字。

        “最近天气冷，小白也玩不久，就在小区里逛逛。”

        陈清和推着陆曜来到角落的一个小广场。

        旁边有片草坪，小白高兴地跑上去就要打滚，陆曜差点没拉住，惊呼一声。

        陈清和伸手过来，想要接过牵绳，“我来吧。”

        角落里路灯不是特别明亮，陆曜递过去，不小心擦过陈清和的手心。

        明明天气很冷，这个人的手心却是热乎乎的，陆曜这次手没跟上脑子，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哎，你怎么不冷的。”

        陈清和收回手，握了下牵引绳，“可能是我经常锻炼吧。”

        “小时候身体不好，锻炼一下比较健康。”陈清和又补充了一句。

        “唔，你这种伏案工作的职业确实需要锻炼一下，之前听陈姨说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说临摹电视剧，是截图下来然后照着画吗？”

        陆曜纠结了一瞬，还是诚实问出自己的疑问：“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拍好的照片呢，电视剧截图的话也太多选择，太浪费时间了吧。”

        “不截图，就看完了再动手画。”

        “照着图片临摹的话，线条会很刻意很拘谨，也没有我自己的画风了。”

        陈清和思考了下，举了个更容易理解的例子，“没有见过大象的人是没有办法画出大象的，但不能照着大象的图片临摹，因为那就不是属于我的大象了。”

        “每一头大象都不一样，见过越多的大象，能画出的也就越多。所以我需要多观察，这样才能画出更丰富的角色。”

        “电视剧的场景复杂程度是照片比拟不了的，通常一个场景下就有很多个人物。就像很多只大象站在一起，高矮胖瘦不同，不同的视角看出去比例是不同的，我只有看了才能画出正确的比例。”

        陈清和很少跟别人提起这些，很是花了些功夫去组织语言。

        “那你为什么不去街上观察呢，街上人不是更多吗？”陆曜还是不解。

        “嗯……因为街上很多人长得不太好看。”

        灯太暗了，陆曜没看见，陈清和耳朵红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颜控。”陆曜笑他。

        “我应该理解你的意思了，就像我们演员一样，即使是同一个角色，换一个人来演就是另一种感觉，不能一味去模仿别人的表演，因为那是别人的大象，对吗？”

        “对。”陈清和点点头。

        陆曜又想到点什么，“你刚说高矮比例不同，那你看了我的剧，能估算出我的身高吗？”

        陈清和沉思了下，“一米七不到一点点？”

        对外身高172实际身高169的陆曜心虚了一秒。

        “我还是要高一点的吧。”

        “镜头也会有影响的，我的眼睛也不能变成一把量尺。”

        小白乖乖解决完了生理问题，眨巴着眼睛看过来，示意陈清和该他清理了。

        “我们回去吧，有点冷了呢。”陆曜连忙接过小白的示意，她要马上结束关于她身高的讨论。

        两人一狗进了电梯，陆曜提出让他先送小白回家，她有个小忙需要陈清和帮助，时间会有点长。

        陈清和不明所以，先回家把小白脚擦干，又过来看陆曜到底要干嘛。

        陆曜回了自己家，刚努力脱下外套，陈清和推开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

        陆曜努力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他，“我昨天就没洗澡，我觉得我都要臭了，本来想着明天护工阿姨就来了……”

        “陈清和，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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