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堕者

少年飞快地跑着，浓重的血雾让他看不清的前路，只能凭借记忆穿行在巷间，试图回到客栈。

        他不知道浅渊还有没有跟着自己，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先前拉着那人跑路的时候因为激动完全忘记满月将至这点，只想着能跑多远跑多远，现在竟是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回客栈的路。

        鼻子能嗅到血腥味越来越重了，耳边不时传来的低吼声也变得清晰，少年知道它们快要来了。

        他和浅渊又没有红灯笼照路，一旦血雾彻底弱化他们的五感，便必死无疑。

        突然，少年眼前一亮，红色的雾里露出点白光。他知道他找到了，那是保护客栈的白灯笼发出的光。

        少年停下来果真摸到了放在客栈外的桌子，飞快朝着客栈大门的方向跑去，停在门口拼命拍门，“喂！开门！开门！快开门啊！”

        破旧的大门在不断震动下，仅剩不多的漆又掉了几分，但这么一张脆弱的大门就是没有被少年拍倒，而里面的人也终于不耐烦了，“别敲了，快滚！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

        少年听到里面有人回应，激动道：“不行，我交过钱了，是你们的客人。我还没进去呢！开门，开门啊！”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很快回道：“时间到了，你自己跑出去的，门已经关了你不能怪我们。”

        少年用更加激烈的拍门声，告知对方自己的态度，“开门，不然我把你这门拍碎。”

        “你要能把这门拍碎，还会来找我们保护？等死吧，废物。”里面的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转而嘲讽，“别死太远，这边的堕者喜欢留点碎肉，说不定我明儿心情好，能发发善心给你收尸。”

        “你！喂！”少年没想到对方这么不守规矩，而他现在无论怎么拍打里面再不给回应，像是笃定了要少年死。

        想到这点，少年咬咬牙更加发狠拍门，恶狠狠吼道：“你不开门，大不了我把它们引来，大家一起……”

        少年眼前天旋地转，被人拽着后衣领远离了客栈大门。

        不等落地，少年刚刚站的地方则“铛”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那里。

        “谢……谢谢了。“少年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它们会来得这么快。

        浅渊松开少年的衣领，微微眯眼，看清那是一把被血彻底染红的长剑，听声音应该是铁质的。

        不等浅渊上前观察，少年已经爬了起来小声劝：“我们快跑吧，客栈已经进不去了。”

        浅渊看着血剑想了片刻，“好。”

        “等等。”少年拉了下浅渊的袖子，指着空中泛着白光的地方，问：“那个灯笼，你有办法拿下来吗？”

        浅渊抬眼看少年指的地方，一连串的白灯笼被高高挂着，忽影忽暗。

        只听少年主动解释：“那个灯笼能麻痹它们的感知，带上它，我们活下来的几率大点。但是一般拿不下……”

        “好。”浅渊不等少年说完便不见了踪影。

        话说一半的少年担心浅渊会不会去了就找不到自己，或者浅渊拿不下来又死倔强让它们先一步赶到，却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他先一步拉着自己避开了砸过来的东西。

        难不成……他的五感没有被影响！

        仔细想想，浅渊能把自己定在原地，能跟上自己的脚步，甚至还敢去取下灯笼……他的实力一定很强。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金黄色。

        少年心神一动，激动在此刻占了上分。

        所以，果然他真的是……

        “走吧。”浅渊拿着白灯笼回来。

        书简诧异：卧槽！还真拿回来了？

        只是……算了，先活下来再说吧。

        这灯笼看上去有些邪性，明明是纸糊的却意外地难以拿动，浅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把它从杆子上拽下来，等拿到手中才发现，灯笼上面还有一个很浅的尹字。

        浅渊用凝结寒冰做了个灯笼杆然后将其递给少年，冰做的杆子却没有该有的寒冷刺骨，少年很顺利地接了过来。

        微光照在少年的脸上，浅渊发现他看向自己的表情充满了希望，就像海族的其他妖见到他那般，信徒见到他们的神，等到了救赎主的表情。

        浅渊：“？”

        一个灯笼，不至于吧。

        “不逃命了是吗？”浅渊问。

        少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按捺下心底的激动，“逃，我们回巷子吧，那里它们不好绕进来。”

        说着少年拿起灯笼飞快返回巷子。

        血月红光的笼罩下，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少年飞扬的衣衫上沾了少量的鲜红。

        “这边。”少年带着浅渊来到一个胡同的末端。

        在白灯笼的微光下，浅渊看到这里立了好几个空了的水缸，还有各种废弃的家具堆成了一座两米高的小山，而两边的围墙内都立着长杆。长杆上面和那间客栈一样，挂着不少的白灯笼。

        少年喘息间抬头看了看两边的灯笼，发现数量不少后，才慢慢松了口气，“呼——这里应该够我们撑过去了。”

        “所以，给我说说吧。”

        “什么？”少年回头，浅渊不知何时在墙边用冰做了椅子，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胸前的衣领稍稍敞开，露出半点白皙的胸膛，俊朗的面容上，眼角笑得微微上扬，金黄色的双眼被月光染上了血色显得妖艳。

        不似神仙，更似邪魔。

        少年再次咽了下口水，看着映在浅渊瞳孔里的自己，俨然已成待宰的羔羊。

        浅渊知道自己好看，而且是异常好看的那种，哪怕在盛产美人的皇族里属于顶尖的。

        对于少年看呆了，浅渊一点也不意外，甚至笑得有些愉悦，话语里也染了笑意，“给我说说呗。这是什么地方，你叫什么名字。”

        浅渊的右手抬起指了指少年手中的白灯笼，“又或者你口中的新人和这个灯笼到底是什么。”

        见少年还在发呆，浅渊又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空气骤降，少年冻得一哆嗦，这才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紧接着开始回答浅渊的问题。

        “我叫书简，书信的书，信简的简。然后，这里是乱界的第七城，至于为什么说你是新人……因为你是从城门进来的。”

        “城门？”

        “嗯。”书简点了点头，“只有新人入城会开城门，那些已经进过城的再入城，门是不会开的。”

        书简抬起手中的白灯笼又道：“至于这个灯笼，有白灯笼和红灯笼。满月时的血雾会弱化我们的五感，白灯笼不能阻止，但会削弱生命体的存在，让我们不被轻易发现。至于红灯笼则能阻止我们的五感被弱化，但是红光会穿透血雾，吸引它们过来。至于这雾的话……”

        书简又想了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当血月变成满月的时候就会降下血光，与尘埃结合变成血雾，然后它们就会出现将没有藏起来的人残忍杀掉。满月持续的时间不定，有长有短。”

        浅渊想到刚刚客栈前的那把血剑，再加上书简以及客栈里那些人的态度越发好奇，“它们到底是什么？”

        “堕者，一种很强的怪物，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天生的，另一类则是被规则同化的。同时前者比后者强大好几倍。”

        “规则？”书简说出的新词更加勾起了浅渊的好奇心，“主要都有什么规则。”

        “嗯……这个的话，每座城都有一个独立的规则。这是最好找的规则，就写在城门上，但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从而被同化的规则。其次就是一些长久以来默认的规则，比如客栈只要交过钱就必须帮客人安全度过满月。”

        想到刚刚客栈人员的态度，书简撅着嘴巴大肆吐槽，“谁知道第七城的居然敢坏规则，要不是你，我早就凉了。果然落后地区就是素质低下，还敢威胁我要给我收尸，等我……”

        “安静！”浅渊出声打断了书简的牢骚。

        书简被浅渊一吓，拿在手中的灯笼掉在了地上，若影若现的白光变得微弱，闪了两下，彻底暗了下来。

        头顶两侧的灯笼竟出奇地晃了晃，一切都在预示着什么糟糕的事情。

        “怎么了吗？”书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刺啦——刺啦——”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地上滑动。

        “它来了。”浅渊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正对着入口处。

        书简想问它是谁，浅渊先一步回答道：“那把血剑的主人，它追来了。”

        浅渊话语中难掩的兴奋让书简抬头看了眼两侧的灯笼，那真的不是披着白灯笼皮的红灯笼吗？

        为什么会把它们引来，还有浅渊的这种语气，他只在猎人那里听过。

        重所周知——猎人都是疯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书简的猜想，前方的浅渊又冲着血雾轻飘飘来了句，“早就憋得慌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刺啦的拖动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吼。

        书简默默缩到墙角，他先前是怎么觉得这人会被欺负呢？

        妈耶，明明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浅渊懒得注意书简，吩咐句“躲好。”主动朝外走去。

        在书简看不见的地方那双黄金瞳越发深邃，扁圆的瞳仁变得尖锐，像刀锋，满是杀机。

        温度骤降，以浅渊为中心寒冰朝着四周扩散，空气中的水感受到他的号召，飞舞着绕在浅渊身边，形成一道又一道的水链。

        浅渊有些奇怪，雾中凝结的水竟不是血色的，而是偏向黑色，再仔细一看水中包裹着无数黑色的细小颗粒。

        人类真的能做到这些吗？

        浅渊想试试能不能把它们分离，但血剑先一步朝他飞了过来，然后在距离浅渊半臂的位置被冻结，咯噔一声掉到地上。

        到底是嫌弃剑上的血，浅渊抽出一条水链将其带到自己面前，解除寒气。

        血剑本身应该是黑色的，只不过刚杀过人被染成了红色，但浅渊嗅了下，剑上的血腥味以及那种怨气可不是这点血就能达到的。

        浅渊怀疑血剑本身也不是黑色的，只是杀的人多了又从不清理，经年累月这才成了黑色——这是一柄凶剑，象征对方的累累战果。

        “看来，你的胜利要在我这里结束了。”浅渊挑衅道。

        感受到血剑在震动，隐隐要脱离水链的掌控，浅渊瞄了一眼，寒气顺着水链将血剑再次冻结，很快就失去了抵抗力。

        “真弱。”浅渊再次挑衅，“太让我失望了。”

        “吼！”

        声音的主人从血雾里冲了过来，和它的剑一样在进入寒冰的范围便被冻结。

        哦不，它比剑强一点，停在了距离浅渊两拳的位置，浅渊饶有兴趣地观察书简口中极其可怕的堕者。

        这个堕者是人形的，应该是书简说得被规则同化的那类，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破碎，几近□□。它身上的肌肉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一层枯燥的青紫色皮晃晃荡荡。头部也腐化得厉害，连皮也没有，左边的眼眶里堆满了土块。

        浅渊贴近看看，还从里面看到了几根杂草。

        “规则吗……”浅渊想到城门口的那个童声。

        ———摸摸你的胸膛，你真的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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