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恶化

自己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人，因此没有资格去选择一个人，这是事实，但这同样的推诿的借口。

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狄陌将沁姐的话记在心里，返程的车上思考了一路。

对降生于末世的他来说，小青梅、小学姐和小后桌都是独一无二的红颜知己，是不应该竞争也不应该选择的存在。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天然具备排他性。有那么一个她全心全意地喜欢自己，自己就不能三心二意，这才是公平的。

本应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第三次沦陷」，他和魏轻弦只是萍水相逢的竞赛生同学；林莹学姐更是一面之缘，没理由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如果是「神」的话，他会怎么处理呢…”

…

神·狄陌现在焦头烂额、悔不当初。

末世时空，市立三中。

魏轻弦在返程路上就开始不对劲，体温升高，意识逐渐模糊。

本想着在水印御景休养到康复的狄陌，被少女请求回到校友们身边，理由是多一些人可以照应。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陌哥，请跟我出来一下。”入夜后，一名三中的女生偷偷敲响他们的寝室门。

“嗯，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狄陌皱着眉头，坐在昏睡少女的床边不愿起来。

女生顾虑重重地看着床上的人，点了点头，“关于轻弦的，很重要，而且避开她比较好。”

既然对方说事关魏轻弦，狄陌便不再坚持，“我不能离开她太久，请尽快。”

重伤未愈又添新病的她如果在夜晚醒来见不到重要的人，大概会很难受吧。

宿舍楼屋顶。

女生小心地关上通往天台的门，然后才犹豫着开口，“陌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唔…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狄陌的心率一下子加速了，这句话大概可以评选为病人家属最不想要听到的话Top3。

“我知道了，你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轻弦…她大概要不行了。”女生犹豫了很久，最后才一口气把话说完。

狄陌看到远方的乌云中暗雷闪烁，“什么…意思？”

女生看着他的绯红双眼又沉默了一会，“陌哥，你和我们认识的那个「陌哥」其实不是一个人吧？”

沉闷的雷声。

“您不用回答的，因为以前的陌哥再清楚不过，我们这些幸存者，哪怕是免疫者，也承受不了这种程度的重伤。”女生断断续续地陈述。

“你在说什么，肱骨和股骨的骨折算轻伤吧？我医学常识还是过关的你不要骗我！”这时候的狄陌也顾不上为什么一个不熟的女生会得知他的来路不明了。

女生无奈地摇摇头，“您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死体病毒」不会错过携带者的每一次伤病，再轻微的伤病都是致命的。”

狄陌想到了小安，当初刚「置换」到这个时空时，被魏轻弦送葬的可怜男生；随即又想到韩复，明明有机会逃生却非要从窗口探出脑袋被自己爆头。

以及，为什么魏轻弦会不理智地请求带她出去，听他拉小提琴。

“我想起来了，「Cuved-19」被发现有和HIV病毒相似的基因片段和感染症状，难道你们…”狄陌想到了恐怖的可能性。

“是的，我们的免疫系统都是几乎被击穿的状态，对任何伤病都没有什么抵抗力。”女生感同身受的悲痛。

这才是末世时空的地球，短时间消失了九成人类的核心原因吗。

“等等，轻弦不是「免疫者」吗，为什么她也会？”狄陌毫无掩饰身份的意识和心情，单刀直入地问。

“正因为她是免疫者，才能在事故发生后撑这么久；如果是我，或许12个小时之内就…”女生的鼻子抽动，随时会流下眼泪。

感染者和免疫者之间的区别不在「质」层面，而仅有「量」层面：免疫系统抵抗病毒能力的强弱、病毒损伤人体的程度、以及「履行繁衍使命」的成功率和风险。

真正划开一条鸿沟的，是狄陌这种万中无一的「超级免疫者」，不受病毒感染的特殊个体。

因为缺少ACE2受体而幸免于难的他。

“轻弦她一开始就知道对吧。”狄陌摇摇头，“应该说，「我」也知道。”

“小安从早上感冒到晚上离开，差不多刚好12小时…”女生带着哭腔。

“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席卷心头的无力感令他一时窒息。

“或许，是为了给我们，这个已经死掉的世界，平等的平静和安静的安眠。”女生终于流下眼泪。

…

“陌，你回来啦…”回到寝室，发现魏轻弦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毫无血色的嘴唇像极了刚坠楼的她。

仿佛这两天的经历只是坠楼后濒死前的幻想。

狄陌无声地靠近、蹲下，然后把少女放在被子上的小手纳入掌心。

她的手比体温偏低的自己还要冰凉。

“你都…知道了？”魏轻弦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询问。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狄陌咬着牙，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不知是在质问对方还是诘问自己。

早就怀疑这个世界人口锐减的真实原因了，为什么没有仔细深究，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

“因为即使是你，大概也无可奈何吧？我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压力。”少女认命似的坦然微笑。

狄陌的身体一阵轻颤，是啊，就算提前知道了又怎样，交错时空中也没有「生化博士狄陌」为她研发消灭死体病毒的药物，自己更是弱小。

——弱小到保护不住一个满心满眼是自己的女孩子。

“至少我能帮你一起分担，不用你一个人面对，担惊受怕。”光是想到少女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死期，狄陌就呼吸困难。

这是怎样的折磨？

“我很坏的，怎么可能不要你跟我一起分担。”魏轻弦苦笑着，“我想求你一件事。”

狄陌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陌，当我的「送葬人」吧。”

…

那是一个雨下整夜的晚上。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通往海边的城际高架桥上，少年骑着有些滑稽的保安涂装电力摩托车，载着少女一路向东。

迎着海风和太阳。

暴雨冲刷过的道路时隔几个月的干净了一次，好像文明和秩序重新回到这片大地。

“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陌，明明才到早上，我已经好困了…”魏轻弦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瞳孔散焦。

“不碍事，我们回家，好好睡个回笼觉。”狄陌腾出一只手，覆盖抱住自己腰的小手。

“回家…真好…”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轻。

“坚持一下，人工岛的位置不过五海里，我老爸老妈都在上边，我们上午就能见到他们。”尽管嗓子很疼，但他说话尽可能平和轻快。

“对…对喔…有爸爸妈妈在的地方，才是家。”魏轻弦没听出他说的是谁的父母。

她已经忘记自己的爸爸妈妈，在「第三次沦陷」中失去讯息的记忆。

“没错，等见到了爸爸妈妈，我给你收拾一间舒服的卧室，我们再好好睡个懒觉。所以现在再坚持一下，好吗？”狄陌无力地请求、恳求。

“嗯…嗯…我听你…的…”

“轻弦？轻弦！”

下高架桥的匝道正好位于海边，少年停好车，默默抱着少女翻过围栏，来到拦坝上。

海水意外的清澈，一点也没有昨晚下过雨的样子。

“我们…到了…吗…”她的声带不再震动，只能从嘴形和气泡音中分辨内容。

“对。”他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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