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夜，凉风习习，虽然还在六月间温度却像是入了伏般的闷热，许青时在窗边立了许久，忽听身边的嬷嬷唤了她一声，恭敬道”姐儿，咱们明天再接着赏吧，如今已是四下无人，早些歇着吧。”许青时转身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嬷嬷说的是，夜深了，是该去歇着了。”

        因出生时正碰上老太太撞了煞为避煞，许家向来是将许青时寄养在乡下农户家里的，只是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打发人将她接了回来，说是什么姑娘大了，要接回府里教养着。许青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进屋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该歇下了，明日才是真正的开始。

        次日一早，许青时早早便被嬷嬷拉起来梳妆打扮，其实叫什么打扮呢，不过是把一些掉漆尚不那么明显的插在她发髻上，颈子上装模作样的让她带了一串翡翠链子，许青时感慨：谁道无心便容与，亦同翻覆小人心，元之先生诚不欺我1。她本无欲无求的在乡下过着日子，虽说是农户但那农户一家待她倒是不错的，说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算得上是百依百顺，有时自己家的孩子也得饿着把东西省下来给她吃，她虽不明白但也是惦念着他们的，直到昨日看着他们嬉笑着接过许府的银子，她突然明白了其中缘由。水中浮萍无根野草莫过于此。这时一个小丫头怯生生的拉了她的衣角小声同她说：”姐儿，万事小心，千万不要惹了太夫人不高兴，她是”许青时一哂，拍了拍她的手便悠悠朝大厅走去了。

        一路上许青时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奇山异石，算是明白为何先前农户总是同她说高门大户好，高门大户才是做奴才的顶顶好的去处，看来除了元之先生，农户夫妇说的也未必是假的。穿过一片花圃，许青时终于到了大厅，厅上主座上端坐着一位手拄拐杖的女人，周身打扮虽不张扬，但通身的富贵劲却是掩不住的，见许青时进来，蔑了一眼便又继续同她侧边的姑娘说话了，想必这就是许家的太夫人了。

        来不及多想，许青时立马俯身作揖道：“请太奶奶安。”许老太君迟迟不做声，许青时只好维持着这个动作，过了约莫农户娘子补好了农户的袜子又坐下喝了口茶的时间，许老太君才缓缓抬头，打量了眼前这个身形瘦弱的外养庶女，开口：“叫什么名儿？”许青时站直，心想：这竟是有意刁难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说”回太奶奶话，姓许名青时，字劲草。“其实许青时是没有什么字的，这个字是她刚刚路过花圃时给自己取的，她觉得十分的妙。此话一出，主座上的老太君还没说话，周围坐着的人却都笑了。

        ”胡闹，你如今尚的待字闺中，谁给你定的字。“周围又是一阵嗤笑，一位身着黄衫的美艳娘子站出来笑着说：”时姐儿在乡下呆惯了怕是有所不知，女子许嫁时方才取字。“

        “这位是咱三爷娶的太太，现下正管着家呢，您唤她一声三太太就是了。”身边的嬷嬷走上前来低声同许青时说。“给三太太请安了，三太太这话说的不好，女子便一定要嫁人时方可许字吗，我却觉得女子也是人自然也有随心意选择的理，男子弱冠便可取字，何以女子便不能随心而动，偏要守那劳什子规矩。”

        “女子守礼乃是天地伦常”三太太正欲开口相辩，那主座上的女人再次开口，“够了！我看你是不知悔改，也不知何谓规矩！王妈子，你且带她去祠堂，抄够了十遍女范捷录再来回话！”老太君身后立着的一位嬷嬷便走上前来，领了命便将许青时带走了。

        “这丫头牙尖嘴利，和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一样的德行，老祖宗，咱们趁早打发了他们姐弟走岂不好？”说话的正是许太夫人最心爱的女孩儿，许春玉，在家中女孩们排行小二，虽是二小姐，却因是正太太嫡出的女儿，穿着配饰皆是华贵无二，与一旁庶出的三小姐许橙相比更显秀丽。

        “我想也是，二姐姐说得对，早些年家中有难她不回来，害得我们大姐姐嫁去那地狱里受罪，咱们就该让她嫁进侯爵府，也免了大姐姐在那受苦受累”许橙听许春玉这么说了，也赶忙插上一脚，不为别的，只盼着许春玉能知道自己同她是一边的。

        “胡说什么，侯爵府如何就成了地狱，下次再说，仔细你的嘴！”太夫人陡然一怒斥责许橙。后又拍了拍许春玉的手，只说她年少不知数，大事看不清。同剩下的几个太太，姐儿，哥儿说了几句便精神不济叫他们都退出去了。正逢王妈妈带许青时领了罚后回来复命，“已差人盯着了，必不会让时姐儿轻易糊弄了去。”

        “那孩子她命中合该苦难，十四年前既走了便不该回来。”

        “姑娘仁慈。”王嬷嬷抹了把眼角的泪，低声应答。

        “这府中的人都已先我离去，叫我姑娘，夫人的如今都散的散，死的死，我身边也只剩下你能用了。”

        这边许橙刚走出老太太居所便被她生母孙小娘暗钳一把，拎回房去了。孙小娘早年间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从小也是娇养着的，长相貌美，也颇有些手腕，后因家中落难才嫁了如今许府二爷做妾，孩童时从不曾低人一头，到了及笄指婚时母家却偏偏落难，叫她再也不能抬起头做人，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虽说是女孩，但也好歹不算空虚，可是这唯一应该女儿又偏偏像是天生便被文曲星厌恶一点智慧都没给，不仅没给，好似还加了点废水。

        【作者题外话】：1王禹偁(chēng)北宋白体诗人，字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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