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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录:朔风凌


  猛地,赵重幻站了起来。
  她背对着所有人径自走向亭边,默默凭栏远眺,同时也试图掩去自己眉间所有的风雷涌动。
  留云亭外春光正甚。
  花叶随风翩跹,莺鸟宛转如歌,而栏下春水碧于天,菖枝莲叶袅娜,鱼儿嬉戏南北,在在便是一幅迟日春闲的美好景致。
  可是,这番佳景下,赵重幻却只觉自己一颗心似被朔风来去凌迟,冻若焦土。
  阿巧!
  阿巧!
  那么纯良、质朴又爱笑的姑娘,一腔真情却错许给她这么个假凤虚凰的可爱姑娘,居然一转眼就这般生生被人杀害了------
  赵重幻努力抑住眸中滚滚而下的泪水,死死咬住嫣唇,挺直脊背,一动不动。
  诸人皆目色黯淡,不发一言。
  过了半晌。
  “重幻,你且再饮杯茶!”张继先起身将她带回坐下,顺势将一盏新茶置于她面前。
  “姑娘暂且冷静一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抓捕到凶手最要紧!”
  何寺卿也肃正道,“阿巧姑娘之死委实过于惨烈!此案是昌邑夫人亲自遣人来大理寺报的案,没有通过府上其他长辈!”
  看来罗云沁对平章府一切也已经寒心至极!
  赵重幻面披寒霜,摒住心中翻江倒海的愤怒跟痛楚,看向李寺丞沉声道:“现场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现场基本没有甚挣扎的痕迹!”
  李寺丞奇道,“而且,阿巧姑娘的脖颈是一次折断的,却没有任何瘀伤痕迹,手法非常干脆利索!我们查勘了许久,总觉不像是被人用重物砸断的!”
  “我知道——”
  赵重幻想起自己在平章府的怀疑,眸色愈发冷冽。
  “她,必定是被人徒手生生给扭断了脖颈的!”
  “是是,极有可能!”
  李寺丞颔首附和,目露忧惧。
  “如此说来,凶手力量之大,心性之凶残,令人咋舌!”
  赵重幻蹙眉思索,一条条辗转翻搅在心间的疑虑再次浮现——
  前日,从平章夫人的轻檀院调查完王石头的案情出来后,她曾托付谢长怀遣人当日去夜探轻檀院中的那个叫哑叔的老仆,不知他可探到什么内情?
  而且,他一行冒充皇城司的属下如今可皆有全身而退?
  他为营救她而试图实施的计划可有及时中止?
  可会有暴露他身份的危险?
  如今她又困在荣王府,该如何与他取得联系呢?
  而阿巧遇害一事,可能会与昌邑夫人遭人陷害有所关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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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她眸色一动,转眼看向何寺卿:“诸位大人既又去平章府查勘过现场,想必也对小人离开后的情形也有几分了解,不知可否详说一二?”
  何寺卿迎着她的视线。
  “姑娘被荣王妃亲自仗剑带离平章府一事早已从西湖小筑传了出去,如今临安府中对于失踪多年的嘉云县主却忽然困在平章府又被王爷王妃带人救出的事,行在内业已传得纷纷扬扬,神乎其神!”他缓缓道。
  “王妃仗剑?”赵重幻眸光一晃,冷冽的神色霎时裂隙。
  何寺卿却似想到甚般忍不住微微一笑。
  “本官总算明白当年那么特立独行的普宁郡主的性子到底遗传自谁人了!荣王殿下是极温煦和蔼之人,却没想到从来都甚少多事的王妃居然是这般刚烈、执拗的性子,真是不输男儿本色!”
  他定定望着赵重幻,意味深长。
  “你自然也深知平章大人拘禁你的用意,如今,你的身份却突然凭空变成了失踪多年归来的嘉云县主,再也不是之前可任其揉捏的平头百姓,确然将我们这位老相公打得那是一个措手不及啊!”
  赵重幻默了默,随之冷笑。
  “那是自然!他,可没想过让我活着走出西湖小筑!”
  张继先听闻此言浓眉蹙得更深,而李寺丞诸人也面面相觑,一时也参不透上司在跟赵姑娘打甚哑谜!
  “那府上小公子的伤势可有好转一些?”赵重幻忍不住还是先关心此事。
  平章府公子暴打荣王妃侄孙一案的秘辛这两日也是传得风起云涌,而大理寺诸人到了平章府后,居然还私下探听到因为此事贾平曾失手伤了自己亲子一事,这简直将所有人皆震得外焦里嫩。
  “应该无大碍了!”
  李寺丞插话。
  “大概因为阿巧姑娘无法再照顾小公子,怕他伤心哭闹,下官曾无意听昌邑夫人身边的雪枝姑娘安排人匆忙出去搜罗稀奇小玩意,说是为了安抚小公子!”
  赵重幻颔首,心尖却发酸,也陡然兀自庆幸当夜亏得不惜以饮鸩止渴的方式催动自己内力去急救了那小娃儿。
  如今看来,那一对缠人又可爱的主仆,所幸她还是保住了一个!
  “那小人离开后,皇城司诸人——”她斟酌道,“也就那么离开了平章府吗?”
  何寺卿自然也听说了那日平章府停岚轩内,木鸿声指控所谓有人冒充皇城司校尉以图与赵重幻内外勾结的阴谋之论。
  “你被带走时,平章府一片大乱,而皇城司诸人据说当时也乘机跟着荣王府的兵丁一起离开了!”他娓娓道。
  赵重幻听到此处,方才不动声色地低低轻松了口气。
  所幸,洛河、华山等人没有陷入贾平章的魔掌,她决然暴露自己女扮男装身份之事算不得无用之功!
  “本官来荣王府,是想问问姑娘之前对李寺丞所言,关于昌邑夫人被构陷毒害范氏,你觉得可能与轻檀院有关的猜测,可有几分根据?”何寺卿切入正题。
  赵重幻沉吟了下道:“范氏被毒杀一案,其实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虽然王石头以沉潭自绝的方式认罪,但是,那些疑问却还在!小人觉得他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的!”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精致的兔毫茶盏边沿。
  张继先凝着她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心头乍然微动——
  每当她思考时,那双娇小细滑的纤手总会不自觉地要去摩挲敲打身边之物,自小如此,这么大还是未改。
  “而且,我们都曾听到春分所言,昌邑夫人似乎威胁过范氏!抛开春分故意引导我们往华藏寺去查的目的不说,她之所言应该不假!”
  “而我想,唯一能威胁其人的理由,也只有范氏与翁应龙有些不可言说的关系!也就说,昌邑夫人早已知晓那些秘辛,但是却从未对人提及!”
  赵重幻条分理细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假设,范氏一个妇道人家,昌邑夫人威胁她,能获得什么助益呢?她胁迫的也许——并非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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