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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柘杰


  船起锚了,朝上游开去。

  狄小七想去看看Zera的船是怎么航行的,刚提起来点儿兴头儿却被刚才的一幕冲散。

  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随便扇人家嘴巴?要是柏罗娜婆婆在,她可以问问,甚至让婆婆教训一下那个没礼貌的家伙。瑟琳娜正在闭目养神,对下面的争执漠不关心。

  Nina伏在她脚边,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冲它做了个手势,Nina慢腾腾地下楼,她低声叫它:“Nina,你去哪儿,快回来。”说着轻手轻脚地跟了下去。瑟琳娜没在意,闭着眼一动不动。

  楼下的人都不做声地忙碌着。

  副体人在舷窗旁边端坐,面前摆着两个果盘,见她下来,恭谨地站起来。

  “没事,你忙吧。”狄小七说着走向前甲板。

  那个少年还坐在那儿,她走过去直接在少年对面盘腿坐下,少年惊愕地抬头,手里的活儿停下来。

  她冲他笑笑,问:“你在干什么?”

  “整理鱼线。”

  “怎么没见鱼钩?”

  “在这儿。”少年从身后取出一个和甲板颜色差不多的粗布卷,打开了让她看。

  “哦,这些鱼钩长得不一样,这个长得像条鱼。”

  “这个是扁头海鲶鱼的鱼钩,海鲶鱼喜欢吃小鱼。这个是罗汉鱼和燕鲤的鱼钩,它下了水就像只在水面飞的昆虫。这个是虾虎鱼的,这个是牛尾鱼的,这个是河鳗的。”他对这个闯进他的世界的女孩儿轻声解说,眼睛里的惊愕淡了,充满好奇。

  “怎么河里会有海鲶鱼?”

  “老人们说,海鲶鱼是过去的河口鱼。”

  “你见过海鱼吗?”

  “海鱼是什么鱼,也是一种鲶鱼?”

  “嗯,海鱼的种类相当多,有带鱼、鲅鱼、黄花鱼、鲳鱼、金枪鱼、鲸鱼、海豚、章鱼、乌贼,还有海龟、海鳗、海螺……”她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就住口不说了,反正已经表达了“相当多”这个概念。至于它们有很多有的不是鱼,有的虽然叫鱼而不属于鱼类,她刚才设计聊天攻略时没太留意。

  “哦,海螺鱼,真好,我见过河鳗和鲳鱼。你都见过?”

  “见过!我们那儿有句话说‘没吃过鱼肉,还没见过鱼游泳啊。’”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头一次听说……”

  “那是当然。”

  狄小七不好意思继续胡诌。我又不是人来疯,怎么口才见长,脸皮也见厚?她假意拨弄着那些黑黝黝的鱼钩,盘算着下面该如何转移话题。

  那少年突然冒出来一句:“海龟好像不是鱼。”

  “我也没说它是鱼,只是说大海里有海龟,海里还有海蛎子、珊瑚、海带和紫菜,要说海产品的话那太多了,虾皮和虾仁我还没说呢,还有海葵、海马、海瓜子儿。”

  趁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狄小七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柘杰。”

  “我叫狄小七,叫我小七就行。他们刚才在吵什么?”

  柘杰的眼睛里的好奇和亲近随即冷却,“戍卫催着要货,可是最近没有好收成。”

  “那个人要什么?鱼?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都要,只要河工能得到的。”

  “怎么会?”

  “不单是河工,我们镇子的麦工也交不齐份子,今年青稞和麦子的收成都不好,可是河卫和镇卫们索取的却比去年更多。大人们说,可能要打仗了。”

  “啊?”狄小七吃了一惊,不会和我有关吧——嗨!地球人忧无关!“他们凭什么跟你们要东西?”

  柘杰看着她,迟疑地说:“城堡里的人要吃饭,就需要有人给他们。”

  “那他们给你们什么?”

  “保护,建医室,修路架桥,维持秩序,有些工作必须得他们召集大家一起做。刚才他们嚷嚷的还有架桥的事,河工不想出工。我们不需要那么多,所以也不想给那么多。”

  狄小七明白了,河卫、镇卫们是官员,他们收的是某种税费。这在地球是最平常不过的事,Zera既然是个人类世界,当然也有社会问题。

  河工们值得同情,那个当官的太霸道。你们不知道,已经打仗了,可打仗就得平民出钱出力啊。

  “真霸道!不过,你刚才有点儿冲动。”

  柘杰红着脸说:“他没权力打人,尤其是索恩大叔。”

  “你说的没错。”

  狄小七抛开这个烦人的话题,她问:“你的镇子和这艘船分别叫什么名?我第一次到这里旅行,得打听打听。”

  “第一次?我们的镇子就在五月堡底下,叫法王镇。这条船叫‘黑虎头’,你到了岸上看它的船头,有一个铁皮虎头。”

  “嗯,合适的话,你带我到黑虎头的肚子里看看,我想看看它是怎么游泳的。”狄小七低声说。

  柘杰点头。

  “我们这是往南还是往北?”

  “什么?”

  “我想问问得多久才能到五月堡?”这里不分东西南北,对一个到了陌生城市就找不着北的路盲少女来说,这倒挺好。

  “正常的话明天午后,看他们卖力的样子,明天一早就能靠码头。”

  “那我晚饭后来找你。”

  瑟琳娜管家没问她干什么去了,长椅的茶几上摆着果盘和点心,她吃了几块水果,就把盘子端了下去,在楼梯上把水果给了Nina和罗丹,把点心用手帕包了起来放进挎包。

  人在Zera,能量消耗的速度很慢,一天里用不着吃多少东西,城堡里的人今年却比去年要得多,打仗不打仗的吧,至少可以理解为:惯于索取就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她们不吃船上的东西,晚饭是自带的野菜汤,副体人为此带了一个提篮式炭火炉。

  饭后瑟琳娜管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狄小七本来想单独出去,可1745默默地跟着她。也好,副体人也得长一长旅行经验。

  她带着1745、Nina和罗丹溜下来,柘杰正在楼梯的旁边坐着等她。

  黑虎头的甲板底下有三层船舱,柘杰带着她在操作舱一路走向船尾,指给她看什么是桨,什么是橹。忙碌的河工们都装作对她们的到来毫不在意,偶尔会偷偷地瞄她两眼,看来柘杰打过招呼。大汉索恩在船尾摇橹,他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大方地向狄小七点头示意。

  从上面望去,橹叶在水里摆动,像鱼的尾巴。

  对这艘船,狄小七还是有点儿失望。

  本来,她想象中的Zera的船要么是张扬着七彩的巨帆,充分地利用着风力,像一盆水仙盆景在浪花上盛开;要么两排机械副体人整齐划一地划浆,船长和大副可以控制桨速和频率,船儿要多快有多快,像百足的水上蜈蚣;要么连船员都不用,一块晶体就能完成任务,既然蜂鸟、蜘蛛都可以通过晶元来控制,那么控制一艘机械船也是举手之劳。

  她还想象过一台庞大的蒸汽轮机驱动巨大的涡轮,但Zera没有煤炭,燃烧植物造成的生态破坏太严重,她取消了蒸汽设想。

  总之,应该有的是办法让一艘船轻松劈开白浪,像箭一样前行,而这艘船平常得很。唯一的解释是:这是一艘河工的船,如果是一艘行者或者智者的船,情形可能完全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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