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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龙鳞崖顶


  玉门地堡的守护者“冰锥”马文.斯皮克(Marvin.Icepick)是个大胖子。此刻,这副身板在诡异的夜风里端立如塔,左右戍卫紧抓着藤轿,兀自摇摇晃晃。

  等了大半天,没有动静儿,戍卫们交换着眼神。大家都失去了耐心。他们本来就不相信一个外族的盲眼人,也不相信有人能在这个天气从后山登上龙鳞崖。

  马文相信雀耳,盲眼巫师的特殊“听觉”不会出岔子。而且,为了护卫的职责,他也要等下去。来犯者的先锋已经抵达断层,斥候和尖兵已经到过雪峰下。没有吊索,没有人能从后山登上龙鳞崖,但如果真的是那种不是人的怪物,他就要亲眼看一看。

  真如雀耳所言,玉门的当月危机,今夜就是起点。

  夜色已浓,雪峰的尖顶刺破苍穹。

  黑影从右侧杉林里踱出。

  那个方向,如果他是从那边上来……夜色里,那副惨白的肌肤和那双似暗实明的眼睛让马文长吸了一口冷气。

  眼尖的戍卫示警,随即几声“咦”的惊奇质疑。大张旗鼓地以有备无患的姿态警示偷袭者,敌人却只来了一个。尽管如此,叮当响过,一队士兵已经利落地操持好了自己的盾甲兵器。

  马文内心稍安,玉门的队伍或许对付不了夜霊武士,对付玛摩特的佣兵却已是绰绰有余。

  他向前一步,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把标枪插在雪里,拔出长剑,沉声喝问:“来者何人?”

  黑影缓缓走近,抖掉兜帽,竟是个少年。

  “我是哈吉。你是谁?”

  “不夜城守护之子,玉门护卫马文.斯皮克。”

  “不是你。你不是瞎子。”

  马文向右横跨一步,说:“不管你为何而来,最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啊。瞎子还活着吗?我就为这个。”

  藤轿里的雀耳默不作声。

  马文沉声说:“此处是玉门禁地,如果再前行一步,你就得死。”

  “这里没人能杀我。”

  黑影继续向前。

  马文举手,弓箭手张弓搭箭,手势斩落,羽箭尖锐呼啸,却在黑影面前戛然而止。

  黑影的手里多了一把铁剑,寒光舞动着,继续向前,羽箭嗖嗖,对那团寒光毫无作用。

  雀耳在轿子里咳了一声,“让他们退下吧。”

  马文朝后一挥手,“退,盾形护卫!”

  他却挺剑迎了上去。

  可那团寒光鬼魅一般绕过他。马文大喝一声,巨剑挟风,在寒光前涌的路线上激起一条雪线。

  寒光里“呀”了一声,冷气转向他奔涌过来,寒光随即暴涨,拧成螺旋的尖锥。

  雀耳惊呼:“躲开它,马文!”

  轿子里伸出手杖,只有两根手指的残掌殷红如血,杖顶的冷翡爆射青紫色的流焰,冲向那道旋转的寒光。

  戍卫们愣了不过眨眼的工夫,齐声吆喝,也朝那片寒光冲了过去。

  “你们退下!”雀耳的暴喝声响彻杉林,震得马文和戍卫们耳鼓轰鸣。

  “马文,打起精神来!”

  雀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但马文.斯皮克仿似没听到,他看着自己手里悬垂抖动的半截巨剑,指间的血正顺着断剑流下去。

  戍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还是晚了。启动当时就已注定。”雀耳长叹,接着说:“他们是玉门的勇士,但他们抵不住冷炼剑手的夜魇冰锋。你怎么样?来者在哪里?”

  马文缓缓抬起头来,“在你前面。”

  他的声音被寒颤打散,但依然沉着。说完,他想走过去,但双腿就像被钉在了雪地里,不能移动分毫。

  黑袍哈吉似乎也受了轻伤,又似乎在为刚才电光火石之间的杀戮感到愕然,他看着手里那柄寒铁,献血流向护柄,顺着手肘往下滴,他浑然不觉。

  藤轿咔嚓嚓地碎裂,嘭地一声响,厢顶飞出丈外,雀耳盘膝坐在座位上,手杖前指,原本殷红的手掌血色全无,另一只胳膊支撑着身体。

  马文急促地喘息了两口,努力挪动脚掌,沉声说:“哈吉来者,还不快快取了我这条命去!玉门冰锥自此与你不共戴天!”

  哈吉轻弹手中举起的剑刃,刺耳的裂纹声里那把剑从中间蜿蜒裂开,在护手部彻底崩碎。

  他眼睁睁地看着几片残铁跌落雪中。

  他茫然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没听进马文的话。

  雀耳的手掌红白闪换,白眼翻起,侧耳倾听。

  哈吉把手里的剑柄扔掉,好像那是块烫手的炉钳,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雀耳皱眉,轻叹一声说:“马文,我们鲁莽了。他在黑暗那边的声音沉寂了,刚才那段儿它烦躁狂乱——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哈吉侧眼看他,“你还活着。你说,什么那边?”

  “在被禁锢的时间里,你在呐喊——你不愿意这么做,可你无法自主。”雀耳缓缓地说着,放低手杖,“你的夜魇冰锋是否有个名字?这把剑,有没有名字?”

  “哈吉的剑。”哈吉低头把剑柄捡起来,依然茫然不解的神色。

  “哈吉的剑在这个尘世可以无坚不摧,但它也有它的克星。”雀耳的手杖平伸,刚玉泛映紫光,“我的冷翡借了霆霸和望月流星的锐气,它现在可以要了你当下这副躯壳的霊基。”

  “霆霸是斧头,望月流星是弓箭,不是手杖。”

  哈吉狐疑地打量着雀耳,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步履轻捷。

  马文燃起的希望又迅速冷却,对手没受伤,雀耳这是唬人还是真的?如果是唬人……他忍住了没出声。

  雀耳摇头,“是的,所以我说我‘借’了它们的锐气,哪怕一星点儿,你的寒铁就当不住。唉,其实我们不必动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哈吉看看四周,“我知道。我杀了他们。”

  “你不知道。如果你的霊基能听见我的耳语,你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雀耳仰头,“听,那个声音回来了。我能听见它在怨恨,在呼号,在啜泣,它在当年备受煎熬时留下的所有印记,都在你记忆的一隅,在黑暗里,在冷酷里。”

  哈吉困惑地看着雀耳,眼神里的光越来越呆滞,“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所以你杀了这些士兵。你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怜的孩子,离开这里吧。这里不是你的世界。面对行者晶石,你应该倍加小心。被唤醒的记忆无法消融禁锢它的枷锁,你只会更加痛苦!”

  “你们都会这么说。”哈吉呆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的流焰不是霆霸。”

  “如果是,你已经和他们倒在一起了。”

  哈吉摇头。

  没等他说什么,雀耳问:“你为何而来?”

  “我?我来看瞎子是不是还活着。”

  “然后呢?”

  “活着,就没有然后。如果死了,要找到坟冢。”

  “所以,差你来的人不相信我去世的消息。你可以回去回话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我一直隐藏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就为了等待你们来寻我的这一天。我还有用。”

  哈吉扭头看马文。

  雀耳抢着说:“杀了他,你会犯下更大的错。我需要有人把我从这该死的悬崖顶上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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