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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就在阿执离开后的第二天,原本该出现在去往北狄途中的潼玉忽然出现在白府,他穿着一袭鸦青色锦袍,头上束着飞鸟玉冠,那是大齐侯爵之上官位的人才能佩戴的。

  可入了白府,府中犹如往常一样冷清,还没有来得及摘下的红绸依旧随着秋风在大堂飘荡。

  白恪坐在书香苑的房门口,手里握着阿执留给她的鸳鸯手帕,她倚靠着阿执房门的门框,红肿的眼睛不知看向什么地方,直到听见院外的脚步声才稍稍抬眼去看。

  天影与蛇爷在尚河镇附近搜寻了整整两日,巧儿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询问着过路人,看着他们垂头丧气地回来,白恪只觉自己此生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天影默默坐在白恪身旁,周身的氛围都顿时变得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影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这才忽然起身跳上了院墙,巧儿走到白恪身边紧紧搂着她的胳膊,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忧白恪会做出傻事,蛇爷也随着天影起身警惕着附近,唯有白恪似是一个只剩下血肉的躯壳呆呆坐在原地,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知她会做什么。

  没过一会,天影随着潼玉忽然入内,而与此同时,白恪猝然瞪大了眼睛朝院外方向看去,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口,目光紧随着来人。

  蛇爷不由感叹道:“是张公子,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执爷有了消息?”

  白恪听着这句话又慢慢放松了下来,等到潼玉紧蹙着眉头朝她走来,她又默默全身紧绷。

  潼玉回望了四周,直言问道:“那晚出了什么事?”

  正当巧儿准备答他的话,谁料潼玉忽然赤红着双眼对着众人吼道:“她到底在哪!”

  来到白府之前,他得到了曹善的书信,信中写到秦阴在回云巅峰途中遇见了曹善,而曹善也从秦阴口中得知贺摇自尽的消息,但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他也从秦阴口中得知,阿三在潼玉救吴素柔之前与她有过碰面,而齐漳挟制吴素柔威胁潼玉都是之前已经安排好的,不仅如此,吴素柔受阿三蛊惑,知晓阿执怕冷便在阿执临行前的姜汤里放了寒蛊,之后阿三见过贺摇后就再无音讯,而贺摇也在不久前在黑水一带听闻贺家案真相后投河自尽。

  所有的阴谋都是为了让阿执死,潼玉见信之后便命阿勾亲手了解了吴素柔的性命,而他自己也日夜赶路来到尚河镇,却万万没想到从天影口中得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少阁主,你冷静些,白姑娘体弱她定不会走远的。”

  天影见潼玉有些失态,忙上前按捺住他的情绪,可潼玉哪里能冷静的下来,若是他强求阿执留下,若是他没有救回吴素柔,或许阿执尚在他身侧,至少她会安然无恙。

  潼玉撇开天影拦住自己的那只手,抬脚便往白恪面前走去,巧儿紧张之下忙挡在白恪眼前,生怕潼玉做出什么事情让白恪受惊。

  “潼玉哥哥,你冷静些,此事与小橘姐姐无关啊。”

  若是无关倒罢了,潼玉忍着心中怒火轻手拉开巧儿,他怒目铮铮地看着坐在房门口的白恪,低声道:“她走前什么也没告诉过你?”

  白恪没有看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你可知你什么都不说,不是在惩罚我,而是在要她的命。”

  白恪微微抬眼,满目的绝望就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她冷冷轻笑,反问道:“惩罚?张潼玉,你配吗?”

  这句话就像是又一把匕首深深刺入潼玉的致命点,他缓了神色,正欲多问一句,白恪却忽然立起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天影想要制止她,白恪竟在这时忽然转脸对着天影质问道:“你也一样,你们都以为听了她的话就是在帮她成全她,可她呢?那是她的命,那是她的命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静默的空间总是给人一种压抑的氛围,白恪此刻的这些话就像是一盆冬日的冰水轰然浇在了潼玉头上。

  若来这里之前潼玉还有一丝希望,那么此时的潼玉就如同悬崖上命悬一线的飞鸟,想要重回大地却又无可奈何。

  白恪冷冷从他身边走过,直往院外走去。

  天影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这个秘密,他唤住白恪,“小橘,你不是想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我知道。”

  ……

  当日茶馆。

  阿执的第三个嘱咐,“第三件事,我此生命数已尽,惟愿不拖累任何忠爱我的人,在你与小橘大婚之后我会悄声离开。”

  “姑娘……这怎么可能?”

  方才的喜悦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无所谓天影的惊讶与否,阿执所言句句属实。

  “我身体寒气重,所以怕冷怕凉,这些年我与他气脉相连,我杀他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损伤了大半,万花楼后我又连受两剑,若非药不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说来也是我的错,当日冯落尘封我经脉,我一气之下用内力冲开,如此一来,我能今日坐在这里与你饮茶就已经是万幸。”

  听了这么多,天影终究不可置信这一切,可又想了一想,潼玉能安然无恙回到大齐,若非阿执舍命救他,他又哪里能走到今日,再想一想阿执的遍体鳞伤,至今手上都有痊愈后的伤疤,他的心就更加为潼玉感到愧疚。

  “姑娘,即便如此,可若没了你,你让少阁主怎么办,你让小橘和巧儿怎么办啊?”

  “无妨,小橘嫁给你我放心,巧儿更有曹善和蛇爷照顾我更加放心,至于他,能够让他放心唯有让他死心。”

  “姑娘……”

  “别说了,我托付给你的,都是我最在意的人,你若将他们照看好了,我白婉儿此生无憾。”

  ……

  解释到这里,潼玉也总算明白阿执真正想要隐瞒的真相,她这是不顾一切的想要摆脱所有人。

  白恪突然瘫倒在地上,她不知是阿执对她太好,还是对她太过残忍。她就这么走了,是生是死无人知晓,就这么让所有人对她感到愧疚,让张潼玉一辈子忘不掉她,这就是她要的?

  天影没有再说,他走到白恪身旁轻轻扶起她,为她抹了眼角泪水,“小橘,你是我妻,白姑娘是你的亲人,亦是我的亲人,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她不会回来的。”

  “那我也要能你找到她,我相信少阁主也会去找她的。”

  “他?”

  白恪转眼冷冷看向潼玉,只见那一身锦袍顿时黯然无光,就连他的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巧儿走到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潼玉哥哥,你知道吗?有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外面一直在打雷,我害怕极了便跑去了姐姐房里,但当我进去的时候,我原以为这个世上最无惧的人,她竟躲在小橘姐姐的怀里发抖,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姐姐到底怎么了,可我清楚的记得那晚她很疼,疼到听不见我与她说话,疼到她奋不顾身闯进雨里,单薄的寝衣逐渐被雨淋透,但她还是站在雨里,我问小橘姐姐她到底怎么了,小橘姐姐说,姐姐只是想让自己舒服些,可是潼玉哥哥,谁会认为冰冷的雨水从头淋到脚感到舒服呢?直到后来,曹大哥给姐姐建了一个池塘,他告诉我,那里面的冷水是给姐姐治病的,可是姐姐最怕冷了,那个池塘只会让她的寒气更重,但就是这样她还是每每心痛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泡进去,一泡就是两三个时辰……”

  巧儿所说是四年前刚回到牙子山时阿执经历的事情,潼玉听着这些哪里会不明白巧儿的意思,这四年里,他也经常感到心痛不已,可他却不明白这是为何,如今巧儿这么说来,他也不得不问。

  “你说她心痛,可是隔三差五忽然间发作?”

  “不错,轻则瘫倒不起,重则昏迷多日。”

  果然与他在南国时相似,只是他每每心痛不过片刻,像阿执这样的,他倒从未有过。

  “我在南国时也有过此类状况。”

  “那潼玉哥哥,可有想过是为何?”

  难道不是因为他与阿执气脉相连?

  潼玉摇头道:“与阿执有关?”

  “那潼玉哥哥可知这世上有个蛊虫叫做借命。”

  见潼玉愣了半晌,巧儿继续道:“姐姐身体里的是母蛊,你身体里的是子蛊,你的子蛊是四年前曹大哥给你吃的,而那子蛊是姐姐从她心口用刀子剜出来的。”

  四年前?

  借命?

  潼玉在南国也待了许久,对于借命他也略有耳闻,不过此物乃南国禁术,他如今听来只觉得阿执疯了,可细细一想,若非当日阿执有把握他不会死,又怎么能当着冯落尘的面对他痛下杀手呢。

  “原来是这样……”

  “潼玉哥哥,姐姐对你可谓至情之深。”

  此刻的潼玉若用痛彻心扉来形容,实则更像是崩溃后的镇定,他原以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卑微的,可现在看来,他以为的付出与阿执的付出相比简直沧海一粟,这种痛心是其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天影看得出潼玉的落寞与无奈,更看到了潼玉从未有过的凄凉,从前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清羽帮,为了阿执和他的以后,但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看着潼玉从怒火到落寞,从质问所有人到自省,从临空而来到坠入谷底,这般心碎又有何人能感同身受呢?

  “少阁主……”

  看着潼玉失魂落魄地往院外走去,天影想要唤住他却被白恪紧紧拉住。

  “不用唤他,他该去找小姐,这是他的命。”

  ……

  待潼玉离开白府,曹善亦随后赶到尚河镇,两人于梧河相遇。

  瞧着潼玉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曹善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潼玉与阿执又一次不欢而散,他下马追着潼玉,急声问道:“念山,念山,你怎么这副样子?阿执呢?她身体还好吗?嗯?我问你话呢?”

  潼玉脚下未停,手中牵着马匹直到走到河边,他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想起多年前阿执长大后的样子,总觉得那个场景就像如同隔世,他控制不住自己疲惫的心,他所做的难道都是为了这样一个结局吗?

  曹善从未见过正经威凛的张潼玉如今这般失魂。

  “张念山,我跟你说话呢!”

  曹善狠劲拉过潼玉臂膀,却见潼玉两眼赤红,似是痛哭过一般。

  “你……没事吧?”

  潼玉微微抬头,看着天上任意飞翔的鸟儿,他轻声问道:“师兄,她走了,她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谁?阿执吗?她医术那么高也救不了自己吗?”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如何救自己,她这不是在成全自己,她是在惩罚我,师兄,她真的恨我。”

  话说到这里,曹善也明白潼玉的意思了。

  “那阿执……她怎么样了?听说那寒蛊寻常人都受不住的。”

  寻常人?

  潼玉沉沉叹气,手下紧握的缰绳几乎险些被捏碎,他回眼看着曹善那焦急的双目,低声道:“派人散发消息,找到白婉儿者得黄金十万两,南国良田万亩,你再派些高手去南国延着通往南国的各个官道细细搜寻,我不信她就这么消失了。”

  “你疯了!你可知朝廷正要用人,你还让那么多人去找阿执!”

  “不然呢!!!要我抗旨,再让北狄骚扰北疆民众,然后让我的头上罪加一等吗?”

  潼玉的怒吼就像是一把拳头狠狠打在了曹善额头。

  一时间,曹善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抚,唯有应了潼玉的话。

  “好,我会派人去找,但你要去北疆三年,若我找到了阿执,你该如何是好?”

  潼玉确实有想过这个答案,他远远看着那梧河尽头,道:“白府我已经修好,我会还她一个安安稳稳的家。”

  潼玉的承诺就像梧河贯连尚河镇与东溪镇一样,千年贯通,百年流淌,一夕都未曾断过,曹善在此次见过潼玉后,他接连不断派人四处搜寻阿执的踪迹,哪怕没了生的希望,找到尸身也是对潼玉的一份交代。

  可就是这样,无论南国,大齐,还是北狄偏远山脉,五年后依旧没有她的消息,潼玉自第二年战胜北狄大军,又让北狄签署百年内不再入驻北疆的条约,皇帝大喜封潼玉为大齐定北将军与镇北侯侯爵同封,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潼玉放下有关阿执一切的时候,他竟在回京的第二天亲笔辞官回到了云巅峰。皇帝从凌才口中知晓潼玉与阿执的事情后也体谅他的一片痴情,准他辞官离去但为他的爵位与俸禄依旧照例。

  五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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