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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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楉拿起茶盖,小心抚弄杯中漂浮起来的茶叶,久久没发一言。
“李姑娘,可还有别的事情?”吴芪扫她几眼,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忍不住主动问道。
“莫要着急……”
阿楉“啪嗒”放下盖子,把吴芪吓了一跳,这么胆小,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
“不知吴药师师从何处?”
吴芪眼珠子左右转转,很是谨慎的回答:“家师并不出名,是早已隐居的亚全医师。”
亚全医师的名号一出,阿楉心里便有了底。
……
那是昌乐三十一年,阿楉十二岁时候的事情。
下山闯荡江湖的第二年,阿楉、李棪和死活要跟上他们的傅瑨,因为马寇追赶,一起落到了一个穷乡僻壤之地。
他们也在那里结识了李棪后来的爱人——许菁。
那里真的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地方,人们过着完全与世无争的生活,就连新发行的铜币、银钱都没有流通,许多人甚至还在靠着以物易物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物资匮乏带来的连锁问题,就是文化水平底下。
人们生活朴素,完全没有想要凭借科考一步登天的念头,所以他们懂的只有祖辈和他们自己实践出来的知识,而没有额外的知识来源,连简单的退热草药都是靠祖传下来,效果甚微的偏方。
许菁是流浪到那里的孤儿,所以也成了他们村里唯一一个懂些许医术的人,靠着自己这个优势,她在那里安了家。
阿楉第一次见到这里的时候被极大的震惊了,她虽然一直在竹山上长大,但是每年年节还是可以跟师傅、师兄一起去到洛阳城里,看花灯,坐彩船。
另外还可以跟随极厉害的师傅学习轻功武术,跟雏雀师傅学习医术制毒。
虽然这个小山村看起来居民安乐和谐,但是太过落后还是让阿楉第一次由衷感受到了自己生活的美好。
许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他们见了第一次面。
“师兄,你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吗?”
阿楉第一次到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面对前来围观他们三人的村民,不由得起了些胆怯之意,有些惶恐,只敢缩在李棪身后,。
李棪躲避着村民的目光,护住藏在自己身后的阿楉:“自然是听不懂,殿下呢,听得懂吗?”
傅瑨摇摇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随后又提醒李棪:“说了棪兄长在外不必叫我做‘殿下’,被人听到容易引来麻烦。”
“知道了。”李棪忙应下话,自己确实不太习惯叫他的名字,老是忘了不能叫‘殿下’这回事。
围观的村民推搡一番,阿楉以为这些村民要拿棍棒赶他们仨走了,结果推出来一人,年岁跟李棪差不多大,身穿白色薄纱长裙,裙摆上缀着点点鹅黄色碎花,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笑意。
阿楉痴痴地看着她,心脏砰砰跳着,她的出现,就如春雨过后的阳光,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的软被之中,浑身散发着温柔的光晕。
既然是被推出来的,看来是懂他们话的人,阿楉依旧藏在后面,却怂恿着李棪跟她谈谈。
李棪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一个是初出江湖的小师妹,一个是华阳未来的王,哪个他都惹不起。
不过准备了半天,他依旧是小心的试探,说真的,李棪上阵杀敌从来不虚,但是面对交际,就总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这位……这位……”李棪全身僵硬,想跟那女子交谈,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出不来,只好愣愣的重复那两个字。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出口的话是熟悉的腔调,阿楉很高兴,推推李棪让他赶紧接话,这么好看的姑娘出来了呢,还傻傻的做什么。
“我们……我们……”又是两个意义全无的字,阿楉叹了口气,老兄这么不争气,看来只好她自己上了。
阿楉从李棪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满脸堆笑:
“我们是从洛阳来的,在外边的时候遇上了马匪,所以跑进了这里想避避难,希望漂亮姐姐可以帮我们跟这里的村民说说,让我们借个地方住一晚上。”
傅瑨彻底无奈了,合着见着长得好看的人,她的害羞、无措就都能丢到脑后了?看来还是李棪大哥这种表里如一的人靠谱。
姑娘明白的点点头,跟身边那个看起来在村里有些身份的长者说了几句,然后对李棪他们说道:
“大公同意你们住在这里,但是只有一个房间可以让你们住了。”
阿楉很高兴,‘噌’地一下钻出来,没顾上其他就对姑娘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有地方落脚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姑娘笑意盎然走过来,对他们三人说道:
“村里的人都不会说外边的话,我带你们去屋子。”
难得见着个漂亮姐姐,阿楉高兴的跟在她身边,细细问话:“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菁,也是流浪过来的外地人。”许菁笑眯眯的回答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屁孩儿。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能知道我们说的话呢。”阿楉了然,然后兴奋的介绍他们仨,“我们是出来出来闯荡江湖的侠客,我叫李楉,这是我兄长李棪,这是……”
她指着傅瑨,刚要说出他的身份,却已经被傅瑨抢先一步接了话:
“我叫亚全,是个医师。”
阿楉收回指他的手,讪讪的笑着,倒是忘了他的身份敏感,不过这地方偏僻,说了应该也没关系吧。
许菁猜到他可能对暴露身份有些敏感,所以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有介意,能找到这种地方来的,想来也是惹了很大的麻烦。
阿楉不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不然她肯定会说,天地良心,他们找到这地方一是为躲避马匪,二是因为闯荡江湖嘛,自然要找些偏僻地方来做些好事。
不过她并不知道许菁的想法,所以这些话她也并没有说出口。
很快,到了一个小屋前,这里是的屋子大多只用一层木板修建而成,从外边看十分的不牢固,但是阿楉上前晃了晃门框,嗯,摇不动,应该还是很坚固的。
“这里就是你们的屋子了,只有一张床,我那里倒是还有一床多余的被子,待会儿给你们送过来。”
许菁领着他们在屋里看了看,空间太过狭小,如果是两个人住还可能伸伸腿,一下子挤进四个人,阿楉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勉强能转动个脑袋。
四人走出门外,纷纷跟许菁道谢,顺便让她跟那个大公表示一下他们的谢意。
地方虽然小,但总是个住的地方,到底比风餐露宿强许多。
许菁跟他们说了几句,看他们三个男男女女要混居一室,主动提出:
“不过你们三个男女有别,总是不大方便,要是不嫌弃,李楉姑娘今晚跟我住怎么样?”
阿楉本就喜欢这个漂亮姐姐,现在看她主动邀请自己共寝,很是高兴,眼见着就要答应她了,却被傅瑨拉住,又听李棪说道:
“多谢许姑娘好意,不过我们三个住进村里已是叨扰,加上小妹晚上睡觉不老实,还是不打扰了许姑娘了。”
许菁看上李棪的眼睛,温和中带着点疏离,让她不由得一呆,仿佛有什么撞进了心里。
阿楉也看看师兄的眼神,这家伙每次紧急情况见生人,都一副有事勿扰的样子,如此好看的姑娘在前,他都没能改改。
想着,阿楉用手肘碰碰师兄,让他稍微笑笑,人家毕竟是好意,他可别给人吓着了。
李棪果然配合着笑了一下,阿楉赶紧把他往后一退,笑着对许菁说:“许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师兄有些呆呆的,你别介意。”
许菁回过神来,冲阿楉和善一笑:“无妨,你们在这里收拾着,我回去拿被子过来给你们。”
许菁离开,三人坐进了屋子里,那俩男人除了舞刀动剑、朝堂阴谋啥都不会,阿楉只好自己动手捡拾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坐在了唯一可以坐下的床上。
“以后不要见了好看的人就往上凑,咱们出来,虽然不要有害人之心,但必须有防人之心,知道了吗?”李棪教训阿楉,师傅让他们出来前交给她的东西全被她当成耳旁风了。
阿楉乖巧的点头:“师兄教训得是。”
“不过……这么小个地方,咱们仨怎么睡啊?”
安静一会儿之后,阿楉面对这个问题终于觉得有些尴尬,两个男子一个女子,住一间只怕要被这里的村民诟病死吧。
村民们知道村里来了三个外人,还只有一间屋子,都假装路过,想看看他们仨现在在屋子里做什么。
阿楉冲外头路过的村民尴尬的笑笑,看来每个地方的人都差不多,都有一颗火热的八卦之心啊。
“许姑娘刚才不是说给我们多一床被子吗?你睡床上,到时候再从其他村民家里借几条凳子,多的被子铺上面,在外面打个床铺。”李棪提出解决方案,“我跟殿下轮流守夜,一人睡半夜就够了。”
傅瑨同意,阿楉也没意见,此时貌似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不过傅瑨,你为什么说叫亚全?这名字也太怪了吧。”阿楉看向傅瑨,实在没想明白他怎么突然给自己取了个亚全。
“傅的一半加上瑨的一半,就是全啊,再加上晋的上半部分,亚全,就是我的一半。”傅瑨骄傲的解释着。
“你想叫这个名字想很久了吧。”阿楉无语的看着他,一眼就看出来他想用这个名字很久了。
“在宫里这么多年,想换个身份都没机会,我给自己起了可多名字了,什么神将,高灵子,亚全,光想了没机会用过。”傅瑨说着,脸上尽是遗憾,“总算找到机会进一次江湖,还是用我亚全这个好,清冷朴实,像我。”
阿楉翻了个白眼,李棪也咳嗽一声,提步出了房门:“我去看看许姑娘送被子来了没。”
傅瑨见他俩都要远离他的样子,撇嘴一笑,他觉得自己取的名字挺好的啊,真是的,这么嫌弃。
“许姑娘……”
李棪才走到房门,就看到抱着厚厚被子,已经到了门口的许菁。
阿楉也高兴的窜过去:“许姐姐!”
“这是给你们拿过来的被子。”她把被子放到李棪手里,然后对阿楉说道:“你们也没东西,找大家借也麻烦,不然到我家里去吃一点吧,我一并给你们煮一点。”
“真的吗!那太好了!”阿楉站到她身边,“那我过去帮你吧,四个人的饭菜要准备还是很麻烦的。”
“当然好啊。”许菁同意,却又看着李棪,“就是不知道你兄长会不会同意。”
阿楉瞥一眼又皱起眉的李棪,负气道:“不管他,我长兄不会煮饭,有的吃他就该谢谢你了。”
李棪无奈的看着阿楉,刚才跟她说过的话转眼又当了耳旁风啊。
“好吧,随便你了。”李棪说着,抱着被子转身进了屋里。
他们最后愉快的相处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却意外的又碰到了要来打家劫舍的山匪。
他们三人无法,只得先帮着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在村民的的热情邀请之下多住了几天。
虽然这很有成就感,也跟他们出来闯江湖的目的相一致。
不过说实在的,这地方条件真的过于艰苦,他们三又是挤在一间小屋子里,才住了一天,他们就恨不得赶紧飞回洛阳城,到天华楼里去大吃一顿。
后来听许菁说,这一带常年又山贼过来抢东西,但是这里的民众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地方,所以每次除了老实交粮食,也没有过其他办法。
而且很多年前,这地方的山匪每次抢完,还要把房子推倒,以至于后来村民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用木板修建房屋,这样他们也容易重新搭建。
“真是可怜啊。”阿楉感叹一句。
“不过幸好你们这几天把他们收拾干净了,大家以后也不用受劫匪之苦了。”许菁很高兴,住在这里许久,第一次如此安心的坐下吃了餐饭。
“可是我们还是要走了。”阿楉无奈,“我们下山是闯江湖的,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这几天大家都很热情,但我们真的不能久留了。”
傅瑨默默点头,他虽然在宫里待遇不咋地,但是毕竟是太子,条件也还是蛮好的,这一年跟他们行走江湖,何时待过这种地方,他是真的想赶紧离开了。
李棪沉默,怎么说呢,这几天的相处,许菁并不是坏人,他俩也曾在明月之下聊过心事,算是他生命里十几年来,第二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第一个是李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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