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沃尔夫

　　“依大书库的学者研究，蓝庭取自苍蓝纪的古语，意为‘理想乡’，是神明的梦境，凡人的安息之所。”

　　“我时常觉得，大书库的学者真是博学到悠闲的地步。”

　　“人们大抵上是希望生活中的一切都有其意义的……实际上这个结论到底出自哪个学者，依据是什么，是否准确，人们没多做确认就信以为真——对美好的事物，他们大都是这么顺其自然的。”

　　“所以是假的？”

　　“真的。”

　　至少理想乡的部分是。

　　塞菲对满脸挂着一言难尽的修拉视若无睹，同样对满街公务员讶异的目光无动于衷。

　　倒不是塞菲的衣着又或者萎靡不振的神情惹人注目，这里最常见的是穿着双排扣大衣的文职工作者，然后是披着黑色披风腰挂灵装灯的巡回骑士，更甚有穿着笔挺外套干净衬衫却在外面穿戴分离式铠甲的弄潮儿……而神情，塞菲可以挺着胸膛说自己不是这群目光涣散的行尸走肉中最显眼的那个。

　　但要在行尸走肉里挂个铲子就很显眼了。

　　所幸，这里来回的大都也是对周遭最为麻木不仁的一群人，只不过少数认出了塞菲的嘟哝了几句，连成为背景噪音的能力都没有。

　　无视这一切，塞菲走在干净但老旧的石板路中央，三步一顿地来到绝壁圈的缺口下，建立于岩壁内部的哨所门前。

　　为了不令这里沦为旅游景点扰了先人安眠，这个哨所在一年前建立，为那些壮志未酬而心有余力的年轻人们提供在闲暇时间上最具竞争力的工作。

　　果不其然，塞菲推进门，就看到在坐台里坐着一位挂着明显黑眼圈的麻脸青年——看上去比自己虚长一些，而且精神不振。

　　记忆中没有他的存在，即便是十年之前的记忆，不用黑之书，人的大脑也会定期淡化清理那些没必要的冗余信息，显然这位青年就属于这类。而看到他在打瞌睡，塞菲也不打算打扰，提着铲子就打算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自然路过。

　　但天不遂人愿，睡姿不好总容易出意外，这位青年一头磕到桌子上，再抬头便叫住了塞菲与正在翻不知道第几次白眼的修拉。

　　“塞菲……你们今天不该是在做灵装训练吗？”

　　“你们”，指塞菲、法娜、卡特与格雷尔。在温博卡特只有根源相关以及特化灵装的课程实行导师制而非大课堂的模式，但特招生有属于自己的选择权与优先权。

　　塞菲倒不至于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等人的课程就生起疑心，特招生时常沦为同窗的谈资，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信息。

　　随之而来的，就是“我和你很熟吗”的困惑。

　　“古德瑟·莫尔……上周的历史选修我们是一起上的。”被精神萎靡的塞菲盯得有些不自在，青年赶忙自报家门。

　　难怪不记得。

　　“古德瑟……同学，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塞菲眨了眨眼，有几分无辜，但更多是因为糟糕的精神状态体现出的错觉般的阴冷。

　　古德瑟被塞菲无意识叩的两下铲子整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今天……今天不是圣日，没有特别事务的话是不能进入蓝庭的……”

　　圣日，一周的最后一天。塞菲闭上眼，说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但备忘录上显然是叫自己今天前往蓝庭，那么原本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啊。”

　　塞菲恍然——既然是墓地，还能是为什么来的呢。

　　卡特的葬礼。

　　除去些许感慨，塞菲更加确定这其中有什么问题。葬礼一般这会在死后一段时间才进行，而不是当天入葬。

　　“阿尔特留斯伯爵托我找守墓人问些事情。”

　　与哨所的坐台看守不同，蓝庭的守墓人是世袭职位，并且在职者直到三十岁都必须待在蓝庭里。

　　“那恐怕需要书面文件，而且……”古德瑟看向修拉的手腕部位，“死刑犯……哪怕是假释的，在生前都是不被允许进入蓝庭的。”

　　修拉对此倒是全然没有介意的模样，只是保持沉默等塞菲的回应。

　　而塞菲则干脆翻了个白眼。

　　他不进去你替我挖坟？

　　虽然古德瑟的说辞有理有据，但一个当地的伯爵之子进墓园走一圈，怎么也不至于如此严格。伯爵虽然已经不握实权，但名望尚存，如果无关利害，这种事怎么会受到阻扰？到这个地步，塞菲也有些明白过来。

　　是有人下了指示，还是蓝庭内发生了什么？

　　塞菲正在衡量等对方再次打瞌睡与直接去附近找家长之间的可行性孰高孰低，一个低沉却难掩轻佻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塞菲闻声转头，首先为这个男性稳压自己一头的身高稍稍一窒。

　　觉得脖颈还有些痛的他决定先不看头。

　　白衬衫皮背心，体格修长而健硕，金色纽扣系着执灯骑士团的黑色披风，腰间右侧挂着灵装灯，而扶着剑的左手……几乎完全由金属之类的物质铸成。

　　那大概是最新型号的内嵌式灵装，材料特定，还需要匹配使用者以作定制才能避免排斥反应。斯卡雷特大概还没有能制作它的工坊……就算有，也没什么人能用到。

　　除却个别特性，这种灵装统一的特质便是与高增幅相伴的高灵荷，它意味着使用者至少也要有两个节点，并且在日常生活中保持起码三分之一的回路以供输出。

　　塞菲歪了歪脖子，决定看看对方的脸。

　　他的棕色长发在下端扎出一束马尾，面部和大多数斯卡雷特人一样，线条粗犷，鼻梁高而直。只是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让人分不清神情。

　　“沃尔夫骑士长？您怎么来了？”

　　等古德瑟出口，塞菲终于回想起来，这是执灯骑士团的三名骑士长之一，同时也是纳撒尼尔家的客卿。他似乎有个别号……但这个塞菲真忘了。

　　沃尔夫对古德瑟微微颔首，接着便看向塞菲。

　　“小少爷这是要进蓝庭？”

　　“但似乎与规定不符……”

　　“确实不符。”

　　「这天看来是没法聊了。」

　　许久没吭声的岚女士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塞菲总觉得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而沃尔夫倒是没等塞菲把脸彻底僵下来，他笑了笑，再次开口：“但守火人与他的随从是被允许自由进入蓝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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