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点燃

　　点燃生效的同时，塞菲感到思绪迎来一瞬空白。

　　灵刻的状态被改变了，三个节点，二十二条回路。根源处的黑之书扭曲幻化成一块无名的墓碑，那是修拉……亦或黑剑帝铸就的根源。

　　死亡，追忆，被送入墓穴的希望与恋慕，还有石头般的冷酷与坚硬。

　　塞菲以为只有灵刻与剑术会对自己产生影响，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记忆与情感的狂潮。

　　身无所依的年轻流浪者被平凡的少女所救，为了报答人生中仅仅一次的善意而背负罪名，有幸加入了名为守火人的队伍而被释放，恰巧还在与对方邻近的区域……结果就是那副惨状，看到少女被摧残而失去灵魂的“残骸”，侥幸获救后，又癫狂中因饥饿而死。

　　确实有人说过，过去的伤痛终将被时间抚平。但被过去占据了人生，心甘情愿为此而将未来投入其中付之一炬的蠢货也还是存在的。

　　修拉是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如果过去——在需要的时候，自己拥有力量该多好？在那之后，即便未来获得了力量，毁灭了仇恨的对象，一切也都无济于事不是吗？而现在，将那废料般的未来点燃投入眼下的机会，正所谓奇迹。

　　塞菲睁开眼，由下而上挥出第一剑。

　　不论在秘医还是修拉眼中，那不过是无异于送死的一剑。虽然一剑就判断成败未免太早，但问题是死肉灵装带来的压迫力，与两者之间显而易见的对比。

　　第一个到达塞菲面前的是四肢健硕足有两人身高的死肉灵装，以那样的体格与畸形的体态而言，其移动速度与灵活程度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而他手中的武器，是纯粹灵素放出形成的固态。

　　与此相对，守火人长剑作为制式灵装，占用回路两条，能一定程度避免渊民带来的混乱效果，材质较一般长剑相对坚韧——但也不过如此。修拉毫不怀疑那固化的灵素只要着地，其余波就足以摧毁一栋民房。

　　然而就是这样的东西，在接触到塞菲剑刃的一瞬间便被遮断，甚至没有发生余波溢散的现象便彻底黯淡消散。

　　一切都静得可怕，塞菲一剑斩断灵素后趁着剑势回身，后撤，俯身，稍稍压低重心，垂下剑刃于身后，如同弓弦一般一瞬紧绷，接着射出，跃身而起——

　　跃出死肉灵装所投下的阴影的瞬间，暴露于月光之下，塞菲左眼里如同藤蔓疯长一般溢出无数阴影般的纹路，向脸颊、脖颈手臂以及身体衍生，从上飘散密集的阴影状物质，简直犹如野兽的毛发一般。

　　那仅仅是一霎，当修拉反应过来时，塞菲的一剑已经自上而下将死肉灵装斩开。

　　“我的……剑术？”即便之前塞菲再三声明，修拉对眼前展现的剑术一隅还是难以抱有真实感。

　　但这确实是他的剑术，已经越过第二境的门槛，远超他现在的想象。而令塞菲也感到惊异的是，这剑术无比适合他此时的身体——折臂，感觉缺失，不协调的身体与精神状态。

　　修拉并非一帆风顺到达这般境地的。

　　失去手臂，单目失明，七条回路萎靡，一个节点失感。

　　修拉经历的一切，塞菲还来不及完全理解便一闪而过了。然后留下的，就是这野兽一般癫狂，却又寂静冷酷，令人感到无比压迫的剑术。

　　秘医没有动手，心下却是更加讶异。

　　死肉灵装的棘手之处，在于莫大的灵素量，无意识带来的执行力，还有复数灵刻带来的畸形生命力。

　　然而被眼前青年斩杀的那个死肉灵装，就真的那样了无生息了？这具死肉应该有聚拢重生的能力才对……加上最初那令灵素湮灭的一剑。

　　“根源明析……这个年纪的剑圣？”

　　秘医很确定，对方手中的剑没有圣物的特性，即便使用灵装，也无法对灵素造成那样的直接影响。这样的话，就只能判断对方拥有这种特性的根源，并能够自如应用。

　　铸就根源，并不意味着了解根源的特性，一个修士对自身根源的了解，决定了他是否能激发其特性。

　　明析根源，并将其性质固化于外物，侵蚀现实世界，能做到这一点的，世间一般将其称为剑圣。

　　更明确一点，就是剑达三境。

　　剑圣？这个年轻人？这个边远的哈梅尔？

　　而在秘医思考的时间内，塞菲已经一剑贯穿了第二具死肉灵装。同样，它身上应该激发的自爆能力也没能发挥作用。

　　而塞菲架住剑，抓紧时间调整气息与身体平衡，力量从身体消失的速度远比想象中要来得快，每迈出一步，身体便愈发显得虚弱。在已经逐渐渊化的地界战斗，也许带来了太多不必要的消耗。

　　修拉的剑术，是对人剑术中也是最为极端且霸道的一种，是针对灵刻与灵素特化的杀人术。无冕之册的上，对黑剑帝的剑术有着如同戏言般的评价。

　　“假以时日，那一定能成为断绝人类未来的剑术。”

　　如其所言，在那之后，修拉的终点，确实成为了足以危及凡人力量根基的技术。湮灭灵素，抑制节点，隔断根源。在达成这种境界后，心中盈满了力有未逮的徒劳悔恨在无人所知的黑夜角落死去。

　　对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去，哪怕投入再多，又怎会获得半分满足与释然？

　　塞菲的视界中，象征修拉的线聚拢、燃烧、消散，化作的烟雾几乎要笼罩整个视野，为了将它们尽数驱散，塞菲振剑一挥——同时也斩中第三个死肉灵装。

　　那些烟雾犹如闻到了血腥的虫蛇一般，钻入死肉灵装的伤口，吞噬灵素，侵蚀回路……

　　等庞大的躯体抽搐着轰然落地，已是毫无生机。

　　接着，塞菲看向秘医。虽然也想询问情报，但剩下的力量与时间恐怕难以支撑这个想法。

　　于是他前踏，冲刺，一剑之下力求不留生机——

　　却止于一柄宽厚的长剑，剑首仿作鹰隼，双翼包裹剑柄，交叉以成剑格，剑脊上以古语刻一行短语“红渊亦不灭，白昼亦不息”。

　　那是利贝尔中无人不知的一句话，而持有它的人，也不会再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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