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私心与剑心

　　“替身符？有何用？”叶鹰啸从雾气中挑出了一张黄色的纸张，其上用朱沙刻着古怪的线条，散发着古朴的清香。叶鹰啸看清后不屑地嗤笑一声，想从剑修身上逃走，除非能缩地成寸，一瞬千里，否则皆是徒劳。

　　“咦，还有符？”叶鹰啸正要向虚空出剑，华村外的目标突然消失不见，再细细感知，竟是在千里之外。真的缩地成寸了？叶鹰啸眉头紧锁，柳金成带给他的意外越多，他的杀心也就越重，身为北疆的兵，最是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

　　为防止意外，叶鹰啸想要人剑合一，追上前一剑将其毙命，以防后患。千里距离，在气界剑修面前，不过一瞬。

　　轰隆一声，又有雷鸣。

　　不知从何时起，月光已经被挡在了云层之上。阴暗的云层，快速向华城的方向飞去，似涛涛洪流，被漩涡吸引。而在华城上空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满目皆是阴云，。所有的阴云水流一般，绕着漩涡流动。漩涡内部，雷鸣电闪与龙吟嘶啸之声。

　　啸声起时，罡风大作，震动城墙之上，万剑簌簌作响。周永憨环抱双臂，倒吸了一口凉气，老爷子说得没错，城墙上确实比城下冷。周永憨向城下望了一眼，想要看看自己的睡觉宝地。

　　恰与岳武对视，岳武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地看着周永憨，满怀期待。这小子是不是问我一个问题来着？周永憨把手伸进头发里挠了挠头。

　　“问你呢，能出来吗？”周永憨闭上了眼睛，鼾声大作，和雷鸣之声相对。天空中的白光一闪，有龙愤怒的怒吼一声，似乎在与鼾声比谁的声音更大。被漆黑的头发盖住脸的周永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机智如我？如果可以，他还是想换回自己的那一棵柳树，不就是想劝我练剑应该努力一点吗？用得着连土都带走一大坨？分明就是觊觎我的树！

　　白阳舔了舔嘴唇，仍然望着天空，不与岳武对视。岳武瞥了白阳一眼，而后怔怔地望着天空，神色决然。

　　华村的老村长，望着天空，又眺望了一眼千里之外的密林，收回了剑，转身回家。不知道炕凉没凉？被子一定蹬掉了吧。轻轻咳了两声，叶鹰啸咽下了一口上涌的血，加快了脚步。他是气界巅峰，还未成魂界大能，但是对付今夜的变局，足够了。

　　“哎，气界，他妈的！”叶鹰啸推开木门之前爆了一句三字经，二十岁的气界？

　　“要破境了！”密林之中，石磊和‘精气神’站在树梢，眺望华城，华城上空，阴云渐密，华城城墙似乎都被压低了，唯有城头上的剑屹立不倒。

　　‘精气神’甚至怀疑，如果没有那崔巍剑光，华城会不会被阴云压垮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华城上空，却逐渐明朗起来，白色的光芒照亮了阴云下的大地，充斥着肃杀和危险的感觉，不是银辉洒落，而是雷光。雷光一闪一闪，华城下的两个人影，从远处看只是一个灰影，一个白点，在阴云雷光里，藐小如沙。

　　“这是一字雷？而且，似乎...有点强？”石磊又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馒头啃了起来，有些担忧那个爱笑的家伙。‘精气神’点了点头，赞同石磊的说法，脸色有些难看。世间修士，力界为第一级，分为两境，排山境只是走上了修行路，仍然处在摸索阶段。倒海境修士在修炼一途，已经登堂入室，可以化气为形，但是倒海的气仍是血气而非灵气。倒海之上的气界修士，可乘云驾雾而行，有翻云覆雨之能，勾动天地灵气为几用，乃是少有的强者。至于气界之上的魂界强者，多被称之为大能。

　　而力界破界至气界，或有异象相伴，或有雷罚降临。气界至魂界，则必有一字雷灌顶。想要破魂界，成为世间仙人中的仙人，则必须扛过游龙雷海，经历九死求一生。

　　霸刀门赵大刀和赵二刀为什么不远万里下北疆为老门主取秘籍，就是游龙雷海毁灭力实在太强，霸刀门门主又压制境界多年，天雷更甚寻常，赵大刀和赵二刀想要为老门主求取一线生机，甚至跪在了白阳面前。霸道门的人虽然混不吝，但是想要他们与人下跪，皇帝老子也不行，由此可见天雷的恐怖。

　　“既有异象又有天雷，还让不让人活了？”‘精气神’也冲着地面呸了一口，柳金成被吓得一哆嗦，蹦了一个高，躲过了一团暗器。‘精气神’仍然没有看柳金成，陷入了沉思之中，放弃自己的机缘，放弃破境的机会，留下一杯三醒酒，在取剑之前喝下，然后破境。

　　真是一个好时机，真是好胆略。岳武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没有办法破境，不然万事皆休。饮酒醉，醒酒醉，天雷出现。

　　“看来这杀身剑，我是不用做梦了啊。”‘精气神’摇头叹气，心里却并没有多么低落，甚至有点小小的开心，岳大公子成为气界强者，谁还敢抢？我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没亏。何况我本就不时为剑而来，该担心的应该是石老虎才对。

　　‘精气神’悄咪咪地睨了一眼石磊。石磊只是啃馒头，速度变快很多，两口一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精气神’可知道这位姑奶奶的性格，吃馒头的时候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所以在华村外石磊没有对他说谎，石磊消息来源，真的被人干扰了。

　　“那个，俩位，还真是巧啊，我们上京的孩子团，竟然能够在夜黑风高、雷鸣龙啸的时间，罕无人至、冷风瑟瑟的地点相遇，还真是有缘啊。”柳金成把双手笼在袖口里，向树上的两人打招呼。

　　石磊蹲在柳金成身后的柳树上，‘精气神’站在柳金成身前的松树上，说了许久的话，看了的阴云电闪，一个皇子，一个将军这才睁眼看了柳金成一眼。

　　“上京孩子团，是了是了，当初是有这么各称呼来着，我们几个惹了麻烦或者捅了娄子，都是柳哥哥帮我们善后呢。”石磊咽下一口馒头，感激地望着柳金成，笑得妩媚。柳金成猛地一哆嗦，不敢回头，缩紧脖子歪头看着‘精气神’，哪知道‘精气神’毫不掩盖自己的意图，直接了当地说：

        

　　“对啊对啊，我们当初修炼不用功，柳哥哥时常敦促我们，甚至身体力行，给我们当陪练呢。”‘精气神’学着石磊地腔调说话，说完还冲着柳金成眨了眨眼睛。

　　柳金成深吸口气，脖子一梗，险些吐了出来。这两小崽子，故意恶心我呢。柳金成的脸色变得难看，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近乎央求道：

　　“俩位大人，说吧，怎样才会放我走，我先说好，我一定不会回答你们的问题，也不会主动对你们说你们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任何事情。”和聪明人交涉很省力气，比如柳金成运用瞬移符，缩地成寸出现在千里之外，虽然意外于这两人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却没有问为什么，更没有问他们是如何发现进而追上他的。同样，柳金成也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所以石磊两人问出任何问题，他都会闭口不言。

　　“柳哥哥说笑了，谁能从柳哥哥嘴里问出话来，当初我们在宫里捉迷藏，陛下问您我们藏到哪去了，您都硬着头皮不说，我们还能和陛下比？”石磊也站了起来，开始活动手腕，冲着‘精气神’挑了下眉。

　　‘精气神’早就准备好了，‘三太傅’和‘孕肚’绝对不敢离开上京城，其余认识我又敢对我冷笑的人，柳哥哥自然得排在首位。父皇夺取了柳家的官位，却留下了柳家的爵位，树倒了一半，猢狲还未全散，换成是我也会想把树扶起来。

　　“呵呵，不愧是石妹妹，舍了一张符，只是为了打我一顿出气？真是奢侈，既然如此，我有一句话不吐不快，”柳金成深吸口气，看了看‘精气神’，又望了一眼石磊，

　　“别打脸。”柳金成将手从袖口里掏了出来。他只有三张符，一张替身符和一张瞬移符接连用了，只剩下了一张。柳金成下定决心，只要不被打死，一定要留下最后一张符。

　　“压制境界的后果就是天雷会变得更强，若你在逍遥观破界翻云，事情会更简单。”白阳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城墙上的正在呼呼装睡的家伙，翻身农奴把歌唱？曾经的那个木讷小子，竟然也会装傻了，果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天空中的阴云的确变低了，漩涡是倒竖着的，顶端一个白点向下喷吐白光、发出吼声。对于岳武来说，就像有一个巨大的钟，一点一点向他压下来，将他罩住。唯一的出口，有最危险的一字天雷，等着这位渺小的生灵向他挑战。

　　突破了，康庄大道前路平坦，失败了，万事皆休。

　　白阳突然握紧了剑，明白了岳武的意图，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最后却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衣兜。

　　“老家伙们，准备帮忙。”白阳用心声发出喊声，他相信，逍遥楼内有人能听到他的心语。

　　逍遥楼内的三个老者对视一眼，嗤嗤坏笑一声，异口同声道：

　　“你说啥？”岳公子的棋局仍然在逍遥楼内压着呢，我们怎么敢动？张家家主、王家家主以及那位富家公子也对视了一眼，这事搞哪样，不苟言笑的老祖竟然会露出这般孩子气的笑容，这三人似乎还在期待什么？张罗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雷云漩涡，暗自揣测，老祖难道不出去张罗张罗？

　　“白兄，我在酒里梦里，见到了许多人与事，对其中一句话印象最深，白兄猜猜是哪句？”岳武收起折扇，望着白阳。

　　白阳想了想，反手持剑，凝望华城，试探着说道：

　　“我操你们祖宗？”白阳望向香满楼，点头道。香满楼里三个老者脸色铁青。王家家主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殇山老鬼一眼，一言不合就对他以气化剑，又是怪笑又是气恼，果然是一只可怕的老鬼！

　　白阳话中处处有机锋。

　　“果然是我同道中人。”岳武点头赞叹，用折扇拍了一下掌心，正自兴奋，却突然说道：

　　“哎呀，折扇脱手了，还真是有辱斯文、有辱师门啊，希望有人不要多管闲事。”岳武望了望华城、又看了一眼剑墙，随后冲着白阳点了点头，向天空飞去。

　　哪怕是独腿老剑士，依然有私心，为华山留下了十四位剑士做为华山剑道延续的火种，当十四个孩子冲出云雾大喊列阵出剑的时候，独腿老者既悲愤又感怀地骂起了娘，那种无助、那种欣慰，刻在了岳武的脑海里，此生难忘。

　　华山上任山主尚且有私心，你文摘星有吗？

　　我岳武要诛的，从头至尾，只是你的剑心。既然是剑，能否自己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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