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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美人难过英雄关(完)


那天的雨久久不停,玉女苑内内,一人站在雨中,一人站在雨中打伞。

  花红不愿进楼,他舍不得青油纸伞和伞下的人。她得视线贴着伞檐望向天空,她期盼雨能一直下。

  雨没有听从花红的心声一直下。第二日,艳阳高照,炙热的烤着大地。

  风霄转动了一下伞风,清清凉凉的风将花红吹入现实与冷静。

  风霄是为了把自己吹醒。

  雨停了,他便要离开,离开繁华的扬州,去下一个或繁华或贫瘠的土地。他不能在同一片土地停留太长时间。美好,美好的人与美好的雨,都离他太远。

  “我需要走了。”风霄的嗓音低哑,声音散得很快。他的人,闪得更快。

  然后,一只白嫩的手与一声羞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同时拉住了他。

  “阳光太热。”花红嘴唇跳动,眼角噙着两滴晶莹的水珠。

  风霄站住了,继续转动青伞,他知道,自己若走,水珠会变为泪珠滑下。

  夜里,月光洒下银色的光滑。花红的一手死死拉着他,一手捧着菊花。

  “月光太冷。”花红的泪珠滑落,在银光下像两颗珍珠。

  ......

  第日五,花红的仍然拉着风霄,身体却在虚浮地抖。风霄的轻轻转了一下伞,伞风吹着衣袖滑落花红的手。花红当即从迷糊中醒来,想要抓住青色的衣袖,奈何,全身无力,一个趔趄跌倒在温暖的怀里。

  “我去取回你的秋千。”风霄也抖了一下,贴着花红的耳朵说。

  “我会等你。”青影闪出的一瞬间,花红从回廊上站起来,仍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

  午后,柳树的婆娑树影里,红红累了、也困了,双手捧着菊花,坐在秋千上睡眼迷离。伞风轻转,带着秋千荡漾,仿佛婴儿的摇篮。

  迷离之中,花红眼神迷离:

  “你为什么要走?不能留下来吗?”软糯糯地声音勾得风霄也陷入了迷离。

  迷离之中,风霄忧郁地答:

  “我想要游历,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为什么?”花红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拽住青色的衣袖。伞风转得急了,将花红疲惫的手扶回了菊花香里。

  “我喜欢自在逍遥,而且,”风霄顿了一下,盯着花红神色的变化,眼见花红红红的眼因自在二字更红。风霄紧接着补充道:

  “有人会来找我,找我要东西。”风霄在青伞下看向东方,眼皮低垂,眼神忧郁。

  “要什么东西,你的东西还是他的东西。”花红强撑着坐直了一些,稀里糊涂地问。风霄看着花红的样子,许是压抑久了,许是命中注定,风霄第一次,对别人说出了压抑他十七年的想法:

  “我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也许是他的,也许是我的,也许是我们两人的。那东西,可能是我的青油纸伞,也可能是我。”风霄看了看东方,又看了看青油纸伞,又看了看自己,沉吟低语。

  语罢,他又轻轻地、轻轻地看向了秋千上的花红,一直找各种理由让自己替她打伞的奇怪的人。

  四目相接,风霄霍地后退了一步,伞风微抖,瞳孔微缩,被吓了一跳。

  “你给我回来,伞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花红受了刺激一般从迷离中惊醒而来,蹦起来站在秋千上指着风霄大喊。

  两人四目相对,两人眨眼又眨眼。

  风霄哒地收起青伞,只为把花红看得更清楚一些,怔楞地,他看见了红色的花红。

  花红确实红了,从头红到脚,在秋千上一荡一荡,像秋风中的被冷霜打红的枫叶。不同的是,她不冷,很热。

  风霄看着火红的花红,又眨了眨眼,兀地笑了,笑声很大,笑得得意洋洋,笑红了花红笑满了满院金香。

  花红火烤似地举着菊花挡住自己羞怯的脸,一双白嫩的手也是红的:

  “我很厉害的,我会帮你打跑他。”花红怯怯地转过身去坐下,不好意思回头。

  ‘嗒’青油纸伞再次绽放成青花,秋千乘着伞风一荡一荡。风霄剑眉弯弯、两眼泛波,笑看花红婀娜的背影。

  “我信你。”风霄的声音不大,毫无怀疑。花红听见了,咧嘴笑了一下,双脚又活泼的晃动了起来。

  可正当风霄将伞风转得平稳时,花红看向了怀中的菊花又压下了笑着的嘴角,嗫嚅着问,生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那你还走吗?”花红问的很轻很模糊,问得风霄的伞顿了一下、伞风也停了一下。伞风再起时,风霄贴着花红的耳朵说:

  “不走了。”

  “除非,和你一起。”

          萋萋古道上,两个人携手离开扬州。

  “诶呀呀,金童玉女惹人怜,不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美人痴恋英雄胆。白兄,不知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花红和风霄走了,正如风霄说的那样,带着花红一起走,正如风霄想的那样,是命中注定。也许从花红在扬州城外坐着秋千等待、从风霄离开家门游历的时候起,她们便注定会相见。

  王贵走了,风霄与花红也走了。岳武觉得白阳也有想对他说的话,摇着折扇从凉亭后方的树林里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岳武看着凉亭周围的菊花,深深嗅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啧啧赞叹。

  白阳额头微蹙,他喜欢偷听,不代表喜欢被别人偷听。

  岳武却似没有发现白阳的愠怒之色,满面春光地走到白阳面前,没有露出心里应有已有的低落。

  “你的指挥,很棒。”白阳抿了抿嘴唇,握了握拳。如果不是他冲天大喊一生逃,白阳也不会被那名花衣女追杀半日。

  “白兄此言差矣,我是给阁下营造一个单独和美人谈话的机会。”岳武轻摇折扇,不急不缓,嬉笑着看向白阳。

  白阳也看着他,张开的嘴又哒地闭上了,一时间没了话。他的转变很突然,连自己都没有料到。他发现了一个让他接受不了的事实,他和岳武也很像,虽然本质不同,却都为情所困。

  两个人,便这样,站着、对峙着,沉默无语。

  安静来得突然,比白阳话锋的转变还要突然,压抑得岳武不敢呼吸。

  白阳瞥向岳武的腰带,眉头拧成了螺旋状,兀地张开嘴,释然地说道:

  “对了,你是最惨的。”白阳点了点头,徐徐坐下。他想到他与岳武的不同,喜欢他的人很多。

  岳武深吸口气,不知为何,他明白了白阳的意思,仍旧不说话,只是收敛了笑脸。

  就在此时,光秃秃的南山里,已经离开了扬州城的王大娘站在一根树桩上,伸长脖子望着扬州城亲昵地大喊了一声,将白阳和岳武都吓了一跳:

  “老公,我想你了!快来抱抱我!”

  她的声音,既清脆甜美、柔和细腻,又娇柔造作,像一个妙龄少女在唤情郎。

  扬州城里,店小二正蹦蹦哒哒地向外跑去,像个活泼的孩子。听到响声,店小二甩掉汗巾,消失在了扬州城内。

  店小二再次出现时,一头绝美的火红长发垂在一个高大的背影身后。

  他站在木桩上,与王大娘亲昵地抱在一起。

  王大娘和店小二的声音,能听到的人不多,店小二的红色长发,能够看到的人也不多。

  长发舞动,舞动在南山,如一条赤色的长龙翻滚、又似一条无尽的红江澎湃。

  三世第一的红,三世第一的美。

  前世、现世和来世,都是第一。

  红光出现时,岳武的笑容僵住了,触电似地瘫倒,哪里还有半分力气调笑、哪里还有一丝春风还能挂在脸上,全身苍白如雪。

  白阳则直愣愣地串了起来,全身发麻,伸手接住了一条从南山飘来的飘着清香的雪白汗巾。南山的木桩距离凉亭很远,凉亭内的两人清晰地看到了南山的两人。

        “原来是他。”在香满楼里,白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自己忘掉了某个很重要的人,却想不起关于那个人的丝毫记忆。雁与燕从不分离,白阳想过燕也在身边,但是没有找出燕的化身。魂界强者,能够影响人的头脑。

  岳武看着那汗巾,想起那日在香满楼内讲的故事,店小二就在楼下。

  他的呼吸和心跳已经静止在了那一瞬间,脸色苍白如雪地望着将扬州包裹在内的红光,连摇头都忘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关注的那只黑鬼,而不是这个烦人鬼。这两人,很明显没有看过他的信,不会对他留情。

  白阳则嘴角抽搐、眉眼成川地看向花红与风霄离去的方向,牙齿都快被咬进了牙床,身体像筛糠一样剧烈抖动。白阳与文摘日死战时,白阳藏锋入了雨滴,但是魂界强者的感知力通天彻地,岂能察觉不到藏锋?不是文摘日没有察觉,而是那老妪干扰了文摘日的感知。

  他不是吓得,而是气得。白阳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南山的两人看着远处凉亭下的弟弟,贴在一起的脸笑成了花:

  “嗯嘛,好弟弟,大姐一直在你身边哦。”

  “嗯嘛,好弟弟,大姐夫陪你玩得很开心哦!”

  “呀!弟弟生气了,快跑!”

  “对了,不要问我们为什么感情这么好,因为我们是夫妻,嗯嘛,拜拜。”

  几声腻歪的话响起又落下,两人见白阳脸色铁青,识趣地跑路,南山的天空的红光刹那消失,天地重归寂静。

        

        昔日的南山,被夷为了平地,只有两个断折的柳树树桩。红影消失,枯木逢春,木桩缓缓升高,长高的木桩一点点枝繁叶茂。

        

        南山,有了两棵树,都是柳树。

  那恶心的亲|吻声与刺耳的笑声在白阳耳边回荡不散。白阳想骂狗男女不要脸,奈何人家是夫妻。

  白阳冷脸看向岳武,嘴角嗪着阴冷的笑:

  “我确实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只有一个字:

  滚!”

  白阳这一个字喊得很大声,充满感情。

  说罢,一个孤寂的白影卷起二十盆菊花头也不回地背离扬州城而去。

  扬州城最漂亮的两朵青花,都飘离了扬州。

  ——

  夜间,月半,被老板娘捶成死狗的老板在香满楼里躺了半日才颤抖着爬起来,抖落一身老板娘遗落的橙光。

  算盘声、翻页声还有杀猪叫声早早停下,老板娘已经回到了后楼。

  香满楼后院内,狗窝似的矮屋在红木高楼黑色的阴影里等着他的死狗回家。

  老板摇摇晃晃的走向后院,龇牙咧嘴揉着屁股。这一次,是他十年来被家暴得最狠的一次。

  这一次,也是十年来老板的眼睛瞪得最大、眼珠最亮的一次。

  红木高楼,他只看三楼。三楼顶有水汽氤氲,氤氲着他偷窥了十年的妖娆人影。

  老板还记得十年前,他和老板娘第二次分离半年之后第一次重聚的夜里。老板听见三楼水桶翻倒和流水哗哗的响声,紧张地一跃而起,爬上三楼。然后,在一声惊叫声中,出现了一道血泉。

  那是他的鼻血……

  今天,白天,老板的速度更快,一跃而起,一颗大脑袋探进窗户,贼眉鼠眼,将所有的疼痛都忘在了脑后。

  “好看吗?”

  “嘿嘿,好看,贼好看。”

  “那想进来吗?”老板娘风/骚地扭了扭娇躯,嫣然魅惑的俏脸上滑过两行清泪。她想起了十年光阴里受到的呵护。

  当初,她见到老板闷声而归,将压下的火气全部发到了浴桶上,不料被自己讨厌的人看了精光,更没有想到,这个讨厌的人因为自己讨厌,十年没有进入自己的楼——老板给她建的楼。

  老板直勾勾地盯着她,火热的目光突然柔和了,下意识地伸手,想要为她抹去脸颊的清泪。

  只可惜,离得太远,他粗糙的手碰不到老板娘泛起红晕的脸。老板咧嘴一笑。

  ‘砰!’回应老板娘的不是想与不想,而是窗户碎裂的响声与飞扑而来的身影。

  “死鬼!轻点,呜呜呜!”

     暧昧旖旎的味道比酒香更浓。

  鱼水交融间,是老板娘两人彼此等待了十年的甜蜜幸福。

  夜间,扬州城内香满楼里,狗窝似的矮屋上发灰的泥瓦没有再被砸碎,红木高楼上也没有出现为博美人一笑而夜爬高楼的人。

  夜半,月半,人无眠......

  第二日,拨弄算盘的老板娘失去了一丝少女的清纯,笑得却更加柔和甜美。老板替老板娘摆弄着橙光流转的发,笑得更美。扬州城后院里酒客们打趣的不再是老板娘胖不胖,而是问相依算账的恩爱夫妻狗窝似的矮屋子可还会有人住。

  扬州城居民熟悉的从香满楼传出来的杀猪般的叫声再也听不到了,橙光流转间,一对怨侣真的成了恩爱夫妻。

  扬州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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