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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三张纸条一字回


清脆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轻叹从玉女楼后传来,大姐嫣然嬉笑着地挡在了王贵的面前。

  王贵看清大姐的面孔时,缩紧的瞳孔陡然闪出一道亮光,不待人察觉,便如萤火暗灭。他身后的士兵的眼神则忍不住火热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大姐的俏脸娇躯。

  大姐身姿婀娜,红发红裙配红靴,嫣然一笑着娇憨道:

  “几位官爷不知有何贵干?我这玉女苑可是守法的营生,如何能劳您大架啊。”她的声音轻若流水,悦耳如玲。

  王贵等人听得舒舒麻麻,心弦也被一根根撩拨颤动,神色却都转为平静。

  王贵冷眼瞧着大姐,不是故作高洁镇定,而是心性使然。他们是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极难以美色诱之。他见大姐献媚的模样,虽然瞧出这大姐是在演戏打岔,心里却慕地松了口气,这至少还有说话的余地。

  “小娘子生的真是俊俏,我也愿意相信您这是合法的营生。不过嘛,合法不合法,不是由您说的算,也不是由我……”楼内清风阵阵,只有大姐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应付王贵。王贵的视线没有在大姐的身上停留,悄咪咪地打量楼内摇晃的丝带、花篮和无人的栏杆,不由头皮发紧、心生恶寒。

  “那是,自然是由将军……”大姐看出了这人心性坚韧,赶忙接话,想借将军压他一头。

  “也不是由将军裁定,而是要以扬州城的法规为准!来此,不为别的,而是想要问小娘子一下,听闻您白天的时候见过一个白衣人,还企图向他行凶,可有此事啊?”王贵的声音比暗夜中的风还冷,面不改色地睨着大姐。

  大姐闻之,心猛地一缩,明明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官兵,她竟生不出半点轻慢之意轻视,

  “官爷,冤枉啊,小女子……”她心思玲珑,已猜到王贵将她认成了花红妹妹,此时将错就错。

  “还有,”王贵再一次打断大姐的话,轻轻走到她侧身,冷峭的下巴靠近她的香肩。

  大姐的脖颈感觉着他的鼻息,脸色陡然染上寒霜,双目霎时冒出火气,热血沸腾般涌动。她暗下决心,此人若是敢对他动手动脚,直接宰了!

  王贵嗅了嗅她肌肤的清香,探出手,缓缓伸向大姐的秀发。

  转念间,大姐的秀发动了一下,她却并对王贵未出手,神情诧异地攥紧了拳头,斜向王贵的目光不由正色了几分。

  “对于城防兵而言,太过合法的营生反倒更加值得关注。既然小娘子不愿说,我也不便久留,此处风大,落叶无眼,姑娘珍重!”

  王贵的视线在楼内打量一圈,被一阵阵清风吹得心里发怵,借着没有关严的木楼后门的间隙将视线抛在抖动不止的残柳和北面木楼上,急匆匆道别,而后快速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片息不留,去也匆匆。

  兵士们向后转身跟随,不明白一直镇定自若的队长怎的突然离去,还稍显慌张。

  “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玉女楼外,王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要转头回顾,却将转头化为摇头,梗了更脖子,嘿嘿傻笑着大跨步离开。

  大姐身形一颤,无论王贵带给她何等样的意外,都不过是一个炼体境的小修士、城防兵的小队长而已,她自然不会过多在意,忙地化为一道红影,闪进了玉女苑后院,还未等她钻进那道拱门,花红的哭腔呜咽着传来:

  “怎么会有反噬!”大姐身形一顿,踉跄着扶住门框,险些栽倒。恰在此时,小丫头嘟着嘴阴着脸鬼头鬼脑地抱住了大姐的大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问询之意。大姐揉着小丫头的小脑袋摇了摇头,示意小家伙不要上前。风霄对白阳出的那一剑,大姐远远地瞥见了。白阳并未还手,风霄却遭到了反噬,说明两人之间必有因果牵连,不是旁人能够左右得了地。大姐唉声叹息地抱起想要跑向花红的小丫头向玉女楼走去吹着小丫头的耳朵感慨着道:

  “你花红姐姐的事,我们管不了。不过,她比大姐的命好,至少有人赔了两年。”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大姐,莫名从大姐身上感到一种失落的情绪,在大姐的怀里拱了拱,嘻嘻笑道:

  “我永远陪着大姐。”

  风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生硬地惨笑道:

  “看来那个道士说的没错,我二十岁时,必有大劫!咳咳。”

  一口鲜血吐在月光里,和玉女阁的红光相交融,映着他微阖的眼皮和黯淡的眼眸。

  花红看着那一汪鲜血,口中喃喃道:

  “他要的不是伞,是你吗?”

  风霄摇头又点头,在花红带雨梨花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过往。

  他是一个富商家中的二公子,刚出生的时候,足有八斤重,是个胖娃娃,惹人怜爱。

  长辈甚至给他起了个风八斤的外号。

  然,强壮的体魄掩盖了他内里的虚弱。一岁生日的时候,他突发重病,冷汗不止、气若游丝、脏腑剧颤。

  城内一名医来替他诊治,叹曰回天乏术,断言他必早夭,寿数不过三月。

  夜风冷吹,打在富商府内一张张哀伤的脸上。医生的话,沉重阴郁,字字如刀、刀刀剜心。

  恰是在那一晚,风霄学会了走路。也许是感觉到了府内压抑的气氛,趁着丫鬟疏忽,他迈开小腿在走廊上跑了起来,丫鬟赶紧去追,怕小少爷摔倒。风霄的母亲却拦住了丫鬟,她哭泣着哀叹着,觉得儿子可能再也没有畅快奔跑的机会,便放纵他一次。

  意外在陡然间发生,一团白色的光晕从天而降,来得突兀而迅速,没等风霄的母亲惊呼出声,气团已经将风霄包裹在内。

  狂风乍起、阴雷沉啸,缠绕在风霄体外。主仆两人哭叫着喊人,声音却尽数被风雷淹没,人也被风雷挡在距离风霄数米开外。

  两人又惊又怕,泪流如柱。风母的第一反应是儿子被鬼怪缠身,断无幸免,伤心欲绝地闭上眼睛。

  恰在此时,丫鬟忽然夫人夫人地大喊起来。风母听出一丝异样,她缓缓睁开眼皮,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怪怪蚕食完毕,哽咽着不忍多看。万没料到,她刚一睁眼,又紧紧闭上了眼皮。她没有见到儿子被吃掉的血淋淋的场景——什么都没有看到。

  风雷隐去,霞光高照,宛若云霄汉庭的仙芒。

  风霄便如霞光笼罩的仙人,无人可以直视。

  ……

  异像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日,风母和丫鬟向外人提起夜里发生在风霄身上的变故,更加惊诧。风雷霞光,除了她们二人,再无一人看见,就连风霄自己都全无记忆。

  府内的其他人皆以为风母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

  风母无奈,暗自揣度,那是仙人度下的治愈仙法,不愿让人得知,于是不敢多言。

  风霄自那夜之后,不但恢复了健康,还显现出卓绝的修炼天赋,令府内诸人不得其解,大赞神仙显灵。

  然,人生如戏,尽是波折。风霄两岁的时候,开始修炼一些简单的功法,成为城里的神童。

  那日他在演武场玩耍回来,发现家里长辈的脸上全都挂上了一层阴霾。

  诧异之际,一个游方道士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这个道士已经见过风霄的各个长辈。

  道士指着风霄重复了一遍已经说过的话:你命不由你,二十岁时必有人来找你了解因果。是梦是幻,是真是假,慎之重之。

  这个预言于风霄如利剑悬头,等他二十岁时刺下。

  道士说完,化为云烟消失。

  自那后,风霄修炼比往日更加刻苦。十岁时,他仰望日月星辰有感,毅然走出家门,成为一个自在游侠。

  如果生命真的只有二十年,那一定要活得精彩。他在天地间漂泊流浪,游览山河湖海、体验人生百态。他不想被拘束,不想浪费自己的生命,想要活得精彩,活得逍遥洒脱。

  他逍遥了九年,直到在扬州城内遇到花红。

  如今,他二十岁了,已经渐忘的令他心神紧绷的预言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逍遥不得、自在难求。

  家里人皆说,那是一个妖道,话不可信,风霄却信了,忘了十年,忘不掉永远。

  那日上天的异象结束之时,风霄便有预感,他的因果要来了,那句你命由人不由你也回响在了耳边,挥之不去。

  今日,在街道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瞥了白阳一眼,风霄便确认,他就是他头顶的利剑,他就是那个来找他了结因果的人。

  “别哭,一切都是命数。也许我早该死了。多活了十九年,已经是赚了。而且,我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你,真好……可惜,他要的不是伞。”风霄伸出手,捧着花红憔悴的俏脸,露出一个欣然而且惨白的笑,烂泥似地摊在了花红的怀里。

  花红听到他的解释,呜呜呜地摇头,带雨梨花的脸倒映在风霄黯然的眼眸中。

  “不要,我不要你死。你说过要给我打伞的,你说过你要给我打一辈子伞的。我不要你死。道士都是骗人的,你不能骗我。他说你会死你就会死吗,那说我你陪我一辈子,你就一定能陪我。我会帮你打跑他!”

  花红牢牢地抱住风霄,搂住他的脖子,颤抖不止。她们在春雨中相遇,一人荡着秋千,一人打着青伞,只是一眼便认中了彼此。如果风霄与白阳之间有因果,她与风霄之间,何尝不是因果!

  清新的香味传进风霄的鼻孔,风霄惨然苦笑,仰望虚空,迎着挥洒的月光,暗自叹息,不放弃真的能够挣脱枷锁吗。

  他握紧自己的青锋宝剑,眼神由迷茫缓缓变为决然,不放弃还有希望,放弃了,便如那和尚所说,一切都是空。

  他已经从花红眼里看见自己的过往,也想从花红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未来——执子之手逍遥天下的未来。风霄握了握自己的青锋,回想自己独一无二的藏锋剑法,吃力地睁大眼睛,肃然高呼,似在向天宣战:

  “呵呵呵,放心,我的宝剑还在,为什么要放弃。我不会放弃的,我保证!”二十年过往在眼前闪过,他的忧郁转为毅然。山湖和海、天地八荒他已经走得够远够久,如今,他想要从新再走一次。

  “对,我们不放弃,我陪你。”花红抽抽着鼻子,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娇气,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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