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年华有香，岁岁似春光

不过宝珠没有抑郁多久，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那日同杨道济一同入城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梦莲。

        因为，等到宝珠休养的差不多了的时候，苏梦莲进宫来，向宝珠辞行来了。

        因杨道济救驾有功，已被封为太子，宝珠自然也就成了太子妃，一道搬进了皇宫之中，因东宫陈旧，多年不曾住人，因此，宝珠和杨道济，仍旧住在以前的泰元殿中。

        苏梦莲来时，周家为周邵和金珠请婚的周夫人刚走，廖氏带着金珠也欢欢喜喜地出了宫——当初宝珠让周洵亲自去叶家提亲，周洵被封为忠义侯之后，果然上门提亲，叶义和廖氏都应了。

        宝珠私下问了金珠的意思，金珠也含羞带怯地同意了，这……男女双方包括两家的亲长都没有意见，宝珠虽然觉得前世的周家凉薄，可她细细打听了周邵，那倒的确是个好儿郎，她也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还许诺等杨道济登基之后，她便请杨道济为周邵和金珠赐婚。

        随后苏梦莲便来了。

        苏梦莲穿着一身素服来的，面上的神情也不复以往的神采飞扬，而是多了一层灰败，也多了一层平静，整个人看着都成熟了很多。

        宝珠知道这成熟的原因，镇国公死了——死在与瓦剌人的交战中。

        具体的细节，宝珠知道的还不很清楚，因为杨道济每天都忙，宝珠还没来得及问他。

        但从苏梦莲这里，宝珠终于知道了。

        原来，杨道济发现杨道靖金蝉脱壳的计谋后，急行军回京都，半路却遭遇了杨道靖的截杀，那时，苏梦莲不顾父亲当初的决定，偷偷地摸到了杨道济军中，想要同他并肩作战，正好便撞见了杨道济与杨道靖的厮杀。

        杨道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以逸待劳，一出手便将杨道济压着打，杨道济早前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场偷袭，因此倒也不慌乱，只是到底吃了些亏，苏梦莲到时，只见杨道靖举刀要砍杀杨道济，她当时肝胆俱惊，便飞快地上前，想要替杨道济挡住这必杀的一刀……

        不想这不过是杨道济的诱敌招式，本来杨道靖一刀砍空之后，杨道济便可以趁势攻出一刀，不想，苏梦莲这么一来，杨道济便只能受着这一刀，若不然，这一刀便要砍到苏梦莲的身上……

        苏梦莲救人不成，反倒拖累了杨道济，之后便十分内疚，后来，杨道济找她谈了一次，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此生，心中有且只有叶宝珠一个人，只有叶宝珠才能做景王妃，别人，他都不会要。

        苏梦莲那时才真正的心灰意冷，待听到镇国公身亡的消息后，她更做好了打算，她要随着哥哥苏梦霆回西北去，顺便完成镇国公的遗愿——镇国公临死前曾对杨道济请求，叫苏梦霆继续镇守西北，苏梦莲则随兄长一道去西北，以后便在西北嫁人，不要再回京都来。

        杨道济当时不假思索，立刻便答应了。

        想必镇国公当时，死的也不很痛快，毕竟，当时镇国公还不知道苏梦莲已经同杨道济谈过了，他本来是以退为进，想为女儿挣一个出身，没想到素来重情重义的杨道济，竟这样绝情。

        宝珠想着杨道济当时的心思，还有他同苏梦莲摊开了说的时候的场景，心中酸酸甜甜，激动之后，便是满满的仿佛无处不在的幸福。

        她从没有奢望过的，没想到杨道济竟然会给她。

        这一日，杨道济同群臣商议完国事后，去拜见了因养伤而不再临朝的皇帝后，回到泰元殿，就见自己的那大腹便便的太子妃坐在殿中，正摆弄一个红泥小火炉。

        火炉上坐着一个小小的砂壶，正咕嘟咕嘟地向外冒着热气，将整个殿里都仿佛熏热了一般，看着就舒服。

        杨道济不禁笑道：“这等粗活，爱妃交给别人去做就是了，怎的还自己动手了？”

        宝珠却拍了拍手道：“交给别人，总是欠缺点心意。”

        “哦？”杨道济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家这个王妃，其实是有点懒的，只不过原来装的好，竟无人发觉，如今仗着自己怀了孕，肚子又一日一日地大起来，她才名正言顺地开始躲懒，不想今日竟这般纡尊降贵。

        “太子爷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是那等没良心的人吗？”宝珠不悦道。

        杨道济赶忙道：“爱妃说的什么话？爱妃若是没良心的人，那这世间就没有有良心的人了！”

        这话大大取悦了宝珠，宝珠微微一笑，亲手给杨道济斟了一盅茶，倒叫杨道济受宠若惊起来，接过那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水后，还有点不大敢喝。

        今日的爱妃有点不同啊！

        宝珠也不多说，她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这才从容地举了起来，道：“如今妾身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吧，这一杯，恭祝太子殿下永远安康。”

        杨道济不知道他的爱妃在做什么，便点了点头，饶有兴味地喝了下去。

        而后，宝珠又斟了两盏茶，举起来道：“这一杯，恭祝太子殿下得偿所愿。”

        杨道济的神色郑重起来，点了点头，一饮而尽，之后却看着宝珠道：“宝珠知道我的心愿吗？”

        宝珠点了点头，神色略有些慌张，但还是认真地道：“知道，殿下想与太子妃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杨道济看着宝珠的神色，不禁笑了，而且越笑越畅快，以至于好好一个文雅的茶道，差点成了茶馆，最后看到太子妃那幽怨的眼神，太子殿下才勉为其难地忍住了笑。

        他拿起那一柄小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两盏茶，一盏递给了宝珠，一盏自己擎了，道：“这第三杯茶，便由为夫的来祝吧。”

        宝珠听着杨道济那异样的措辞，心中已然开了花，便点了点头，双目灿灿，望着眼前的心上人，只觉得年华有香，岁岁似春光。

        就见杨道济郑重地执起那茶盏，朗声道：“三祝今生常相伴，来世再相见，世世代代永相恋。”说完还笑看了宝珠一眼，道：“爱妃觉得如何？”

        宝珠只道：“妾心亦然。”

        这么直白的爱妃，杨道济真的觉得，爱不释手啊！

        等到春光明媚时，已然封为皇后的叶宝珠产下一子，满月之后便被立为太子，叶家一时间飞黄腾达，难得的是叶家除了科举出身的叶青玉和叶白玉，其余人等，仍旧以经商为业，听说有大臣请求为国丈大人请封爵位，皇后不准，这事只得作罢，不过，至此，皇后更得众臣赞誉，再加上百姓爱戴，为此，新帝登基后不选妃不纳姬的行为，也被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这么揭过了。

        还有太上皇，他老人家本来奄奄一息了，但听说还是景王妃的皇后怀了身孕，太上皇便道是不甘心，想要看着皇孙降世才能瞑目，而后果然在国手王云的治疗下，等到了皇后产下小皇子……而后太上皇又说不甘心，想要看着小黄孙会叫祖父才能瞑目，竟果然又拖到小太子开口说话，卧病在床多日的太上皇才驾崩。

        而太上皇驾崩以后，被废为庶人的三皇子杨道靖，则表示愿为先帝守灵，从此一守一生，再无声息。

        武朝自新帝登基后，也磕磕绊绊了好几年，不过新帝勤政，后宫之中又无是非，便很是花了些心力治理国家，因此虽然天灾人祸也尽有之，但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外敌不敢入侵，武朝终于迎来了最为繁盛了时期。

        在其后几百年间，武英宗杨道济与皇后叶宝珠的传奇故事还广为流传，有个戏曲家还写个一出戏，名字就叫《春光艳》。

        心上人在，日日如春。

        ————————————全书完

        番外：

        又是一年春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武朝的小太子杨见桉，年方四岁，已正式开启了上天入地、无所不破的顽童模式。

        宝珠是个有耐心的母亲，儿子在她肚子里时备受挫折，生下来又皮包骨头——虽然接生嬷嬷说“有钱难买胎里瘦”，还夸赞还小皇子生来便知心疼娘亲——但宝珠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若不是她没有照顾好自己，怎累孩子小小年纪便心疼娘亲？

        所以，她要对自己好。

        当然了，皇后对小太子也是没的说。

        本来宫里的女人尊贵，生下皇子公主后大都不会自己喂养，但皇后就不是这样，她生下小太子后，却坚持像个普通母亲那般亲自哺乳。这当然不合规矩，不过当时太上皇不管事，宫中仅有的几位太妃也早被皇帝挪到了风景秀丽的西苑皇庄，美其名曰荣养，实际上，自然是希望在这宫里再没有人能给他的皇后添堵。

        所以，对于皇后亲自哺乳的事，宫中竟无人敢管，似大长公主、康王妃等长辈，对此更无一点意见，还纷纷夸赞皇后疼爱太子不辞辛劳，委实是一个贤惠称职的慈母（笑话，她们敢不夸吗？不夸的话，她们的夫君儿子女婿，在朝堂上还能得到皇帝的待见吗？）因此，京都之中还引起了一股贵妇人辞去奶娘，亲自给孩儿哺乳的风潮，倒也难得。

        “我家郎中说，这般对孩儿最好，不仅孩儿身强体健，做母亲的也能得益，还说皇后娘娘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呢。”

        兰香二胎生完刚出月子，脸上养得又白又胖，嘴里的话也越来越多。

        “王郎中这么说，看来我这做法是没错了。”宝珠抱着大红的襁褓，看着里头胖乎乎的小女婴十分稀罕。

        “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啊，还真没错！”菊香端了茶来，见皇后腾不开手，便放到一边，对兰香道：“那什么‘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我怎么觉得褒义的那么勉强呢？亏兰香姐姐当初还教我们读书，如今自己用词倒不讲究了。”

        兰香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家王郎中说的，皇后娘娘要怪罪，就去怪罪他好了。”

        “你倒是舍得。”宝珠见兰香笑得好不得意，眼珠一转便道：“那我一会儿就去对你家王郎中说，看他找不找你算账。”

        兰香当然是不怕的，不过，惹恼了那人，哄起来麻烦。

        兰香赶忙服软道：“皇后娘娘大人大量，饶我一回，以后，我必会叫王郎中对娘娘夸赞时用词更准确的。”

        “这还行。”宝珠见怀中的胖乎乎的小婴儿瘪了瘪嘴，好像要哭，便把她重新交到她母亲怀里：“大约是饿了，你喂喂她，要不然她可要发脾气了。”

        兰香赶忙接过女儿，一边安抚一边道：“娘娘，延儿在宫中可淘气不曾？”

        兰香的长子王延与太子杨见桉年岁相差不多，满三周岁后便被接进宫中，与太子同吃同住，做个玩伴。

        “延儿听话的很，偶有淘气，也是桉儿撺掇的，你就放心吧。”

        宝珠也是做娘的人，自然知道母亲对孩子的记挂是何等的熬人，所以王延虽说被接入宫中，可随时都能回家，兰香想念王延，也可以随时入宫探望。

        不过兰香怀孕生女，近几个月倒没多少功夫去看望儿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外头丫鬟通报说太子驾到，就见两个男童结伴从外而来，一个生得大眼圆脸，白皙俊俏，一个生得细眉细眼，秀气沉稳，二人气质迥异，却都很可人。

        那俊俏的好似女童的便是太子杨见桉，沉稳秀气的便是王延，两人脸蛋均是红红，额头也亮晶晶都是细汗，显见在外头已撒完欢了。

        宝珠与菊香一人拉过一个孩子，给他们擦了汗，又叫喝过了水，才许他们上前看小妹妹。

        兰香便将襁褓重新抱起来，叫两个好奇宝宝仔细看，桉儿惊异道：“妹妹好小！”

        王延生性话少，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两个小宝宝对着更小的宝宝说人家小，宝珠菊香和兰香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但沉浸在妹妹竟然这么小还这么可爱中无法自拔的两个孩童自然没发现，桉儿还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道：“王夫人，我可以摸摸她吗？”

        兰香笑着点点头，宝珠在一旁道：“妹妹还娇嫩的很，桉儿看一看便罢了。”

        小小的太子殿下虽然不舍，但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母后，那我多看一看。”

        兰香见小太子这般懂事，心中的喜爱自然暴增，慷慨道：“太子殿下可以轻轻地摸一摸妹妹。”

        桉儿大喜，却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回头看向宝珠，请求道：“母后，可以吗？”

        宝珠便点了点头，桉儿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碰了碰女婴挥动的小小拳头，而后便收回手，面上却开心的不得了。

        一旁的王延鄙视的很：就碰了一下，至于这么高兴吗？

        兰香也奇怪，不过她没多想，纯粹是想满足孩子的愿望，便道：“太子殿下这么喜欢小妹妹，可以拉拉她的小手。”

        不料小小的太子却摇了摇头，还轻声道：“谢谢王夫人，妹妹困了，我们不能打扰她。”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奇。

        兰香低头去看，果见小小女婴打了个小哈欠，已经闭上了眼睛。

        太子殿下竟然如此仁善。

        兰香虽没有什么大见识，但作为母亲，她突然不那么担心儿子了，在这样的储君身边，她只怕自己的儿子会骄横跋扈啊！

        杨道济自继位以后，秣马厉兵，平内乱攘外敌，又要整治民生，日日忙得焦头烂额，这天也照旧忙得不可开交，不过，看看天色，他却对一众臣子道：“开海之事就这么定了，你们拟个章程，明日朝堂上议。”

        皇帝虽然年轻，但自小沙场打滚，又力挽狂澜平定朝纲，因此积威甚重，前几日有御史请奏，等皇帝出孝后采选后妃充实后宫，皇帝虽没说什么，但转眼就抛出了开海这么一件震动朝野、足以吸引满朝臣子视线的话题，大家便知道，皇帝是不会采选后妃了，若有人再要谏言，不知皇帝又要抛出什么大事来让他们忙……算了算了，反正皇后有子，太子又聪颖康健，皇帝想独宠皇后，便独宠去吧。

        杨道济看着“开海”这一颗石子在臣子间激起了千层浪，他们终于没有闲工夫管他的家事，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后宫。

        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把那御史的混账话转告了皇后，皇后这两日好像有些不高兴，皇帝顿时有些郁郁，皇后竟然怀疑他！等出了孝，看他怎么收拾她。

        现在么，自然还是得哄。

        然而，皇后所住的坤宁宫竟然没人，杨道济满心疑惑，叫人一问，才知道皇后和太子一道出宫去了。

        竟然没有告诉他！

        皇帝有些哀怨，立刻摆驾出宫，山不就我，我还不能就山去吗？

        等微服的皇帝到了王府，却见皇后笑容满面，太子也欢快的好像一只出笼鸟儿，于是就更郁闷了，感情，他那些担忧和纠结都是白费心啊！

        回宫的马车上，太子坐在帝后之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王延跟我告假，说要帮他娘照顾妹妹。”

        宝珠便揉了揉桉儿的小脑袋瓜儿，道：“桉儿舍不得延儿吗？”

        桉儿摇了摇头：“不是，母后，为什么王延有妹妹，可是我没有妹妹啊？”

        宝珠：“……”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静坐一旁的皇帝却轻笑一声，以一种睥睨天下的态度自信道：“明年你就有了。”

        宝珠：“……”

        桉儿很高兴，“真的吗？父皇，母后明年就会给我生妹妹了吗？”

        杨道济点点头，看了一旁的皇后一眼，道：“只要你母后没意见。”

        桉儿看了母后一眼，没弄懂母后的脸色到底是有意见还是没意见，就小声道：“父皇，万一母后有意见可怎么办？”他当然是不敢为你母后的意思啦，可是，小妹妹什么的，真的很可爱呀！

        杨道济揉了揉桉儿的头，状似无意地道：“那你这辈子就不要想什么妹妹了。没有你母后帮忙，父皇是没办法让你有妹妹的。”

        他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宝珠一眼，那其中有戏谑，更多的却是承诺。

        宝珠心中一动，却啐了皇帝一口，嗔道：“跟孩子说什么呢！”

        杨道济心中一荡，看着美艳更甚从前的皇后，只觉得满心喜欢，他已得到了最好的爱人，别人又怎会入他的眼？

        杨道济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皇后，趁机抓了那双柔软白皙的玉手，趁热打铁道：“我这辈子，是看不上别人的！皇后若不想生，桉儿自然就没有弟弟妹妹了，朕也没有办法啊。”

        宝珠弯了弯嘴角，嗔怪地瞪了杨道济一眼，却见他眸底深深，好像燃着火焰，顿时感觉自己的面颊也被烧红了。

        被无视的桉儿特别无奈，又来了，只要父皇在，母后总是忽视他，他还是盼着母后早点给他生个妹妹，弟弟也行，这样，被多余的就不会只有他自己了，他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吧。

        一年以后，看着红皱红皱的两个婴孩，桉儿特别苦恼，他的确是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没错啦，可是，这么丑的弟弟妹妹，又红又皱，跟两个猴子一样，他……他真的没脸出去炫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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