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秦家事（一）

不过是几句好话，竟哄得她差点芳心不保。

        是福是祸？

        宝珠不知道，但她只知道一点，她不抗拒，她很欢喜，她挺愿意。

        也许，试着给杨道济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的机会。

        宝珠想，等杨道济回来，她便告诉他吧，告诉他刁氏同皇后的阴谋，告诉他自己曾经的眼瞎，告诉他，她还不想做寡妇，所以，他要保重，千万保命！

        可是，当晚杨道济却没有回来，再见他时，是在京郊校场上。

        西北急报，瓦剌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攻破了大同，正如猛兽入林一般，在武朝的北方大地上肆虐，一时间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皇帝怒发冲冠，决定立刻出兵，着先锋官镇国公世子苏梦霆领兵五万，先行开路，皇帝亲帅其余三路兵马共计二十五万，紧随其后，五日后便要开拔。

        而杨道济，作为粮草督运，自然要步着先锋士兵的后尘，为其提供粮草兵器，只能刻不容缓地同先锋军一道出发了。

        宝珠得知这个消息时，先锋军已在校场集结，即刻出发。

        杨道济抽不开身，便叫人送回来一封信，也没有信封，不过是一张折起来的白纸，一看就是校场上匆匆写就。

        宝珠连忙展开，只见挺大一张白纸上，只有八个遒劲的大字：“好生保重，等我回来。”

        这么浅显易懂的话，用得着特意写在纸上，叫人急急忙忙地往回送？

        宝珠匪夷所思地抖着那张纸，决定亲自到校场上去看一看。

        如今景王不在，偌大的景王府，便只有宝珠一个主人，一时间无人能制，她要出府，很容易便成了行。

        只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等到宝珠的车马到了校场，先锋军已经走得一个不剩，而随着先锋军一道出发的杨道济，自然也杳无踪影了。

        宝珠眺望着北方的飞尘，犹记得杨道济满面尘土，汗湿重衫，也不知，再回来时，他将是何等模样？

        夏日炎炎，烈阳似火，刁氏心烦意乱地坐在花厅之上，满心焦躁。

        她的贴身丫鬟金纹捧上一盏凉茶，低声劝道：“夫人，您莫急，舅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你知道什么！”刁氏皱着眉说了一句，接过凉茶喝了一口，却“啪”得一声摔在地上，骂道：“这是什么凉茶？怎的连块冰都没有！叫我怎么喝？金纹，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唬弄！”

        金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顾不得满地碎瓷，哀道：“夫人，奴婢万万不敢！这……这盏凉茶，的确不是冰镇的，是奴婢取了后院井中之水湃过的，可是，夫人容禀，咱们府中……没有冰了，所以奴婢才……”

        “你说什么！”刁氏怒气更甚，骂道：“前儿我去地窖巡视，窖里的冰还满着，你竟然、跟我说没有冰了！你家夫人还没有老糊涂！你这蹄子，果然是越发胆大了，今日不罚你，以后你还不上天了？来人！”

        刁氏一声怒喝，金纹的脸上瞬间苍白，她连忙膝行上前，抱着刁氏的腿哭道：“夫人，您听我说，前儿您巡视的时候，咱们地窖里的冰的确还满着，可昨天，老爷却叫人都运出去了，一块没剩，就连老太爷和老太太院里，也没了冰用啊！”

        “什么？”刁氏这一惊非同寻常，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老爷要这些冰有何用？你这蹄子，又要哄我……”

        “奴婢不敢哄骗夫人，夫人若不信，叫人去地窖一看便知！”

        刁氏虽然不敢相信，但看着金纹的模样不似说谎，她也不叫别人，自个儿负气站起了身道：“我这就去看一看，若发现你这蹄子有半句谎言，立刻将你发卖了，这辈子你也别想见你的父母兄弟了！”

        金纹一听，吓得连哭喊都忘记了，忙不迭地点头道：“奴婢绝不敢欺瞒夫人，谢夫人开恩！”

        刁氏也不理会，兀自向外走去。

        秦家的地窖修在后院花园之中，乃是秦阁老入阁以后修的，请的是京都名匠，修得扩大幽深，可藏冰近一万块，乃是京都权贵人家中数一数二的大冰窖，刁氏还曾以此为荣，在京都贵妇人中赢得了不少欣羡的目光，人家都说：“谁家凉快也没有秦阁部府凉快，守着那么一个大冰窖，还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可着劲儿的使，只怕那么些冰也用不完呢。”

        可如今，刁氏站在空空如也的冰窖内，只觉得一阵气闷。

        看守冰窖的婆子畏畏缩缩地跪在冰凉的条石地面上，只听主母冷冷地道：“冰呢？哪去了？”

        婆子忙道：“回夫人，昨日老爷亲自来了，叫人将冰都运走了，老奴也不敢多问，不过听那些搬运的小子说，是要运往康王府……”

        “康王府？”刁氏冷笑一声，旋即明白了，却讥讽道：“原来如此。”

        自老太爷致仕以后，秦家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凭借老太爷的庇荫，老爷还能在外头安安稳稳的做个知州，如今老太爷下来了，老爷的考评再也得不了优，自从去年回京述职，便一直赋闲在家，去吏部问，总是没有缺，看来，老爷这是坐不住了，想要搭上康王，谋求起复呢。

        可康王府那是什么地方，如今陛下亲征，命康王留守京都兼理国政，康王府的门槛都快叫人踏破了，老爷想凭着区区几车冰，便换回一顶官帽，简直异想天开！

        不过是白白糟蹋了东西罢了！

        而对康王府来说毫不起眼的几车冰，却是秦府如今最后的奢侈。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秦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过是精打细算才能勉强维持！

        即便如此，冬日的炭火暑天的冰，刁氏也从没打过这两样的主意，可如今，老爷竟一下子就都送了出去！

        刁氏越想越气，抬脚就走。

        她脚步匆匆，穿廊过巷如带着一阵风，却不妨在拐角处一下子被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

        刁氏张嘴要骂，却见撞了自己的人正是女儿秦若芳，她的话便噎在了嗓子眼，没好气地道：“芳儿干什么去？这么慌慌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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