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绣庄（二）

青玄师太笑道：“施主上次给的一千两银子，足够用了，住持这两日还请了一位女先生，教孩子们学些简单的算术和千字文，施主可要去看看？”

        宝珠虽心急见那绣娘，不过孩子们的事她也放不下，便道：“还请师太引路。”

        青玄师太便带着宝珠出了观音殿，向庵后行去。

        白塔庵本就不大，又走了百十来步，便到了庵中一个僻静角落，这里没有香客，只见平整的土地上，一个蓝衣妇人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她旁边围了一群垂髫小儿，想必就是养生堂中的孩子们。

        只见这次孩子们穿的衣裳齐整了些，虽然还是补丁套补丁，但好歹没有破口子缺袖子的了，而且孩子们的面容也白净了些，可能因为吃的饱，看上去都精神了不少。

        宝珠心中安慰，只觉得自己没白活一遭。

        等宝珠走近了，才听见那妇人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轻声细语地道：“……这是王，这是柱，这两个字，便是王柱的名字，王柱可记下了？”

        人群中的小男孩赶忙回道：“韩姑姑，我记住了。”

        原来这位韩先生正在教孩子们写自己的名字。

        宝珠也不打扰，和青玄师太很有默契地静立一旁，不想一个站在外围的孩子一抬头，忽然瞧见了她们，便喊了出来：“青玄师太。”

        这一嗓子不要紧，孩子们都随着这声音抬起头来，那女先生更是直起身子，露出一张微黑的脸庞。

        不过那女先生虽肤色偏黑，一双眼睛却清澈如水，里面仿佛藏着两泓清泉，透亮而坦然。

        宝珠一见便心生好感，正要叫青玄师太引荐一下，就听青玄师太道：“韩先生，这位便是叶施主。”

        那位韩先生便笑了笑，对着宝珠道：“原来是叶姑娘。”

        宝珠有些了然，听青玄师太和韩先生这语气，莫不是，这位便是绣出了驱魔图的绣娘？

        不出宝珠所料，二人互相见过之后，青玄师太便道：“叶姑娘，韩先生便是驱魔图的主人。”

        宝珠大喜，道：“早就盼着见先生，不期然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先生这课程可讲完了？若无，小妹便在一旁等一等。”

        韩先生不过才教了几日，倒也没有什么严格的章程，便道：“虽是未完，但孩子们也该歇一歇，叫他们玩上一刻钟，便重新开始。”

        宝珠点了点头，竹香和菊香已经从后面招呼孩子们，道：“姐姐给你们带了些点心，你们可要来吃？”

        以前来时都是梅香和兰香跟随，孩子们见过梅香和兰香，却没有见过兰香和竹香，因此都有些犹豫，齐齐看向了一旁的青玄师太，青玄师太淡淡一笑，道了一声“去吧”，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都随着竹香去吃点心。

        青玄师太也未久留，见宝珠和韩先生已说上了话，她便告了个罪，离去了。

        靠墙的地上摆着一些小木桩，韩先生指了指那木桩，道：“叶姑娘，可愿过去坐坐？”

        宝珠自无不可，她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又走过去坐了下来，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韩先生，道：“不知韩先生是哪里人？”

        韩先生道：“我是江宁人。四年前到京都来寻亲，不想亲未寻到，反病了一场，多亏了青玄师太收留了我，否则，只怕现在已成白骨矣。”

        宝珠不胜唏嘘，这年头，人命如草芥，活着却是不易。

        所以，对韩先生的过往，她并未多加寻问，沉默了一会儿，只道：“听说韩先生有意与我做生意？”

        韩先生见宝珠并不多话，她心中舒坦了些，点了点头，道：“正是。我听说，姑娘很喜欢我之前那幅绣作，所以，想问问姑娘，可要买这样的绣作否？”

        这韩先生一看就不是擅长谈生意的人，虽然她刻意保持镇定，但微微移开的视线，还是露出了一丝窘迫。

        宝珠不答，只道：“不知韩先生的手艺，师承何处？”

        韩先生听宝珠这般问，却并不恼，刺绣手艺都有师承，尤其是似“顾绣”这种特殊技法，若无师承根本也学不来，这叶家姑娘小小年纪，倒颇为谨慎。

        她回道：“我师承与亲姑姑，姑姑便是这技法的传人，只是四年前姑姑病故，我才前来京都寻亲。”

        “那韩先生的亲戚，可找到了吗？”宝珠这一问纯属好奇。

        韩先生摇了摇头：“四年前我没有找到，前几日我又去寻，却得知他们一家都已搬走，至于搬到哪里，无人知晓。”

        “那，韩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宝珠道：“韩先生要卖绣作，是为了筹集路费，还是，以后便欲以此谋生？”

        韩先生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

        见宝珠疑惑，她便解释道：“家乡已无亲人，我现在便如飘萍一般，无处可去。”

        “先生莫要这样想。”宝珠安慰道：“先生如今无牵无挂，倒是哪里都可去得，也算是一桩好事。”

        韩先生点了点头，神色振作了些，宝珠便道：“韩先生，我欲开一家绣庄，不知先生愿不愿意到我的绣庄中做活？工钱么？每月先按十两银子算，材料和场地都由我来出。此外，绣庄的收益，再与先生分五成，如何？”

        韩先生吃了一惊，每月十两银子，这么高的月银，已是出乎意料，这叶家的姑娘竟然还要分她一半的收益，这……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道：“叶姑娘，想要我收徒？”

        宝珠点了点道：“不错，先生愿意吗？”

        韩先生垂首不语。

        她这一手顾绣绝技，全是承自姑姑，姑姑去世前并未说过不叫她收徒，那，她在京都收徒，应也无碍。

        且这叶家姑娘办事沉稳，当是可靠的，她不必回家乡再与那帮虎狼族人周旋，何乐不为？

        “愿意。只是五成的收益未免过高，这样吧，二八分，姑娘八，如何？”韩先生认真地道。

        宝珠有些哭笑不得，这韩先生的算术莫不是不好？

        人家谈生意都是想方设法多给自己分点利益，这韩先生可好，竟然越谈越亏。

        当君子，果然是要代价的。

        “那不成，我不过是出个场地和本钱，却想靠着先生这门技艺发财，给先生五成利润都是少的，先生莫推辞了，就这样吧。”宝珠也君子地道。

        韩先生却是不肯，最后两人就这个问题交涉了半天，决定四六分，宝珠六，韩先生四。

        能从二八说到四六，只不过比自己的五五让了一步，宝珠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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