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翡翠轩（四）

乔墨儿破涕为笑，方才的苦闷都丢到了爪哇国，欢喜道：“那块长石里面真的有玉？”

        她本没存什么希望啊，没想到天上掉下来这么一大块陷阱！砸得乔墨儿心花怒放。

        “是啊，那么大一块！”那丫鬟用手比划了一个碗口大的圈，“掌柜的还说，是红翡翠，叫……叫冰种，总之很值钱。问姑娘要不要卖给他们翡翠轩呢？”

        乔墨儿一听，方才还糊成一团的脑袋转得飞快：“不卖不卖，走走，咱们抱回家去，给娘亲和爹爹看看。”

        叫娘和爹知道知道，她也不是只会花钱的。

        哈哈哈……

        见满面喜色的乔墨儿扶着小丫鬟的手就要走，宝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赌约赌约，眼看稳赢了，可是乔墨儿却好像忘了这回事。

        或者是故意的？

        宝珠再看胡静君，见她目光沉静，无悲无喜，顿觉自己闲得慌。

        人家俩人都不当回事，她还想什么呢。

        还是等自己的切石结果吧。

        “姑娘，”胡静君的丫鬟红罗紧接着一脚踏了进来。

        宝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看红罗这沮丧的模样，就知道胡静君那块石头没有切出什么好玉来。

        果然，红罗眼圈一红：“咱们那块石头，只切出了这么一块儿绿玉。”

        红罗手掌一翻，露出一块儿鸽子蛋大的绿石，既不剔透也不水灵，看着就叫人糟心。

        胡静君也不甚在意，她接过那一块绿石来，拈在指间看了看，便随手搁在桌子上，然后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走到乔墨儿跟前递给她：“这是赌注，我输了。”

        宝珠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千两银票，啧，同是商户女，怎的人家这么有钱？

        乔墨儿哭了一场，那点子别扭的心思烟消云散后，竟有点心虚起来。而且，那红翡还是她从胡静君那抢来的石头里切出来的……

        “我不要。”乔墨儿扔下这一句，拉着自己的丫鬟就跑了出去，好像身后追着洪水猛兽一般。

        “赢了的人，还落荒而逃？”宝珠失笑。

        胡静君也笑了起来：“乔姑娘……心地不坏。”

        宝珠点点头，二人便重新坐回去，等宝珠那石台的结果。

        胡静君将桌上那块绿色的鸽子蛋拿了起来，翻来覆去看的专注，宝珠便安慰道：“胡姐姐，这块玉石，我看能刻个印章。”

        言外之意，这糟心玩意儿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胡静君莞尔：“妹妹不用安慰我，我本就盼着什么也切不出来呢。”

        “嗯？”

        胡静君默了一刻，却忽然打开了话匣子，垂着眼睛道：“今天你一定很奇怪吧……其实，我的舅母寿昌伯夫人，也是乔墨儿的亲姑母，乔墨儿同我是转折亲，互道一声姐妹也不为过，以前她也是一直唤我表姐的……”

        后来，寿昌伯夫人乔氏有意同乔家结亲，欲将乔墨儿聘为梁世子的正妻，在两家长辈俱都同意的前提下，这桩婚事愣是没做成……

        原来那梁世子心有所属情有所钟，心仪的对象，正是姑母家的表妹胡静君。

        可胡静君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是寿昌伯夫人上门来对着胡静君的母亲一通指桑骂槐，胡静君才知道梁世子竟说了“非胡表妹不娶”的话。

        胡静君的母亲梁氏本是寿昌伯府的庶出女儿，如今老伯爷不在了，寿昌伯府老太太同梁氏也不甚亲近，梁氏对寿昌伯府本就没什么感情，一怒之下，便同寿昌伯夫人翻了脸。

        但胡家做着偌大的生意，不能没有靠山，梁氏虽同寿昌伯夫人闹翻了，胡老爷却不能同寿昌伯置气。

        好在寿昌伯还算明理，胡老爷求见后说明了原委，伯爷并不为此事怪罪胡家，还对胡老爷好生安抚了一番，两家又恢复了往来，只胡静君却再不登梁家的门，也不见梁世子。

        但乔墨儿却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之后见到胡静君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嘲热讽没完没了。

        胡静君能怎么办？

        胡家是商贾，怎能得罪乔家？别说是乔家，就是寿昌伯府，胡夫人梁氏气急之下同娘家闹翻，胡老爷还得主动登门求和呢。

        “……所以我方才想用这个主意，叫乔姑娘出一口气，以后也莫再针对我了。”

        胡静君面带微笑，语调和缓，宝珠却听得一阵黯然。

        胡静君的不得已，也将是她的不得已。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商家再有钱，也如同水上飘萍，一阵疾风骤雨，就能叫它四分五裂，无处存身。

        “我那舅母寿昌伯夫人，肯定不会同意世子娶我进门的，长媳宗妇，怎能由个商女担当？”胡静君自嘲一笑，一贯大方的人，这一刻看起来竟是落寞之极。

        宝珠听了人家这么些秘密，此刻就不能沉默，她劝道：“胡姐姐不要这么悲观，世间之事也说不准，以后怎样，现在的你是绝想不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前世胡静君的确多年未嫁。

        胡静君一心发展她们家的生意，胡家的确是越来越好，可胡静君自己，能没有一丝遗憾吗？

        只可惜宝珠不记得那梁世子后来怎样了。

        听胡静君那番叙述，梁世子倒并没什么不妥之处，他心仪胡静君，也不曾要求她同他心心相印，只是被婚事催逼，这才露了口风。

        “胡姐姐……你也心悦梁世子吗？”宝珠迟疑道，这个是纯粹为了满足好奇心了。

        哪知胡静君一点不含糊地摇了摇头：“不。”

        宝珠有些不解。

        “难道他看我好，我就要看他好吗？”胡静君好似赌气一般：“我才不会那么傻，他……他与我不合适。”

        “哦，”宝珠点点头。

        那就是喜欢了呗。

        想想方才胡静君话中涉及梁世子之处，言语不多，却完全没有贬义，可见她的心思。

        怪不得佛家有云，红尘皆苦。

        但凡动了一点妄念，便会被情感这把钝刀日日磋磨，永不停歇。

        “大姐——”

        “姑娘——”金珠和梅香的声音又急又响，两人旋风一般踏进门来，喘着粗气道：“切出来了！呼……切出来了！大姐姐，你那块石台，切出了顶级的翡翠，这……这么大块！”

        金珠比划了一下，大约得有脸盆大小。

        宝珠松了一口气，看来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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