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输，还是赢

舞台上，一架质地很好的钢琴，少年优雅落坐在琴凳之上，昏暗的暖光打在他的身上。

        漆黑的琴面，乳白的琴键，在淡淡的灯影中，反射着柔和的光波。少年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悠扬的琴声柔泻而出，如水般流淌，又如梦境中朦胧的轻纱。

        音乐由远到近，轻柔婉转低柔的，载着遍野星光，撒下一点清凉，一个个音符散落在每个人的心叶。静谧的舞台中央，儒雅轻柔的小提琴发出缓慢低沉的声音，委婉流利的音色恍若天鹅绒般柔媚，又带着丝丝凄凉。

        聚光灯下，少女的身影清冷迷人，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起舞，像一只精灵的蝴蝶，发出美丽的光芒。她的长发上蓝色丝带随着旋律在风中飘扬。

        少年如深山中的明月，少女如小巷中的晨曦。而台下的那个少年，柔和的目光像星光一样清澈，他的瞳孔中只倒映出少女的身影。

        台下的观众沉醉在残留的韵律中，以至于表演结束好一会儿，才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个少年竟然只是当了伴奏。”评委很欣赏白寻，发出感叹。

        “不过这个少女确实很不错，那把音色极佳的琴让她的表演更加出色。”

        “那可是能让耳朵怀孕的斯特拉底瓦里啊！”

        “小提琴组的评分要怎么办？原以为唐家大小姐这次稳拿冠军了，谁想到压轴杀出匹黑马来！”

        评委们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唐家大小姐要是没那个失误，咱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说她这把斯特拉斯瓦里是江少母亲的遗物，参赛顺序也是江少指示的。”

        “客观说一句，她的表演确实胜过唐家大小姐。”

        唐羽玥的失误、白寻的配合和江北的小提琴，让评委们选择了林南加。评委们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少女很优秀，如果没有这些发生，以她的水平，她一样会赢。只是，那样她的结果，却会是输。

        毕竟这是格致的比赛，尤其是高中部的同学都是些有背景的，所以高中组有黑幕很正常。比赛名单出来时，就已经有人预测好了冠军候选人。唐羽玥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的实力确实担得起，比起其他可能黑幕的选手，她也算是名副其实。

        当然，林南加的出现就很意外了。

        心理学的墨菲定律，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唐羽玥没想到自己扯断了林南加的琴弦，却因而一系列的让自己丢失了比赛的第一名。这也是所谓的“多米诺效应”。

        如果她能重来，一定不会选择去断弦。虽然她同样会输给林南加，但是比赛的第一名只会是她。赢得不光彩，但谁又知道呢？

        单论实力，唐羽玥小有不如林南加。可这微妙的差别，只有评委看得出。正如她的小小失误，台下的观众毫不知情。

        原本，唐羽玥输，等于赢；林南加赢，等于输。现在，唐羽玥输，林南加赢；她输得惨烈，她赢得彻底。

        江北很快知道断弦的人是唐羽玥，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她看。毕竟是唐家小姐，江北只是淡淡开口，让她下不为例。

        “所以，林南加真的是你女朋友吗？”

        唐羽玥只记得少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然后如往常一般不答不理，就离开了。

        “她是北哥单方面承认的女朋友，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打她的注意。”季明辉说。

        唐羽玥点点头，内心泛出一丝笑意。呵。单方面啊。

        圣诞前夕，平安夜。

        格致才艺大赛结束没几天，街坊邻居都知道老林家两个女儿分别获得了初中组和高中组的一等奖，姐姐林南加还是第一名。

        林云很高兴，也很有面子。

        林幼嘉那天初中组比赛结束走得早，她是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江北给林南加送小提琴，还把林南加的参赛顺序调到最后的事。本来大家一直以为冠军会是唐羽玥，没曾想爆出冷门。林幼嘉没算到唐羽玥会失误，不然按格致高中部的黑幕，冠军怎么也不会轮到林南加。

        “姐姐，你知道吗？格致都在传，你是因为江北的关系，才获得了冠军的呢！”林幼嘉是知道姐姐实力的，但是她还是故意这样说。

        凭什么她得了第一名，自己只是一等奖。早知道，才不会替她报名！

        林南加擦拭琴弓的手突然颤了下。

        是时候该把小提琴还给江北了。

        林南加围着米黄色的围巾，站在格致高中部的校门前，忍不住伸手呵了一口气。

        上次他在一中门口等她，这次她在他的校门口等他。

        “你是傻子吗？大晚上的，不知道早放学了啊？”江北清冽霸道的声音响起，林南加闻声回过头去。

        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要不是季明辉给自己通风报信，她打算在这一直等下去吗？

        季明辉他们本来也问了他要不要出来玩，他一句“滚，老子有女人了，不玩”。季明辉不好说什么，然后一伙人找妹子去ktv唱歌了。所以再接到季明辉电话时，江北是相当不爽，结果他的一句话就让自己的心瞬间化开。

        “卧槽！北哥，我看见林南加在我们校门口，她跟我说在等你！乖乖，北哥今晚有戏啊！平安夜她来找你，绝他娘的。”

        平安夜，确实是个好日子。

        少年脸部棱角锐利，他看着眼前脸冻得通红的少女，不发一言脱下身上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林南加是有点想躲开的，奈何江北力气很大，她愣是没挣脱了。

        “我是来还你琴的。”她抬眸，眼中清澈明净。

        “就这事啊？就因为这你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江北是想骂人的，然而在林南加面前他还是改了口。

        林南加没想那么多，她本来也是要找机会还他琴的，听了林幼嘉的话，就更不想和他再扯上关系，所以恨不得立刻就能把琴给他，然后从此再无瓜葛。

        “可是，我还是等到你了啊。”

        她的声音软软，这句听起来分外的甜。江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琴送你了，反正我也用不上。”

        “这怎么可以？”斯特拉底瓦里，这么名贵的琴，她怎么可以拥有？她也不会拿别人东西，何况他是江北。

        “我说可以就可以。现在它是你的了，你有权利选择收下，或扔掉。”

        他怎么还是这样霸道啊！林南加突然觉得和江北是讲不通道理的。

        “江北。”她抬眼看向他，茶色的眸子淡静如海，声音独特清脆，他的心开始疯狂地跳动。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几片雪花从天空中飘落，落在她的头上，她的眼睫毛上，她的脸上，落在地上化成水，落在他的心里结成冰。

        林南加将江北的大衣和琴一并交还给他，一路跑回了家。

        少年立在雪中，雪花漫天落下，他也不动，只是静静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仿佛一尊孤独的雕塑，一尊雪白如天使的雕塑。

        “恭喜南南获得第一！”程安深拉开彩筒，纸屑礼花飞舞飘动，落在林南加的头发上。

        圣诞节，整个街上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林南加坐在中餐厅内，看着好友真诚为自己祝贺，露出了笑容。

        她想起昨天，以后和江北就不会再有联系了吧。

        “南南，不是说好要带白寻学长来的嘛？白寻学长怎么没来啊？”

        林南加沉默。比赛之后，她就没再见过白寻。曾经错过了机会开口，就再也没了机会开口。

        窗外的雪飘得很大，白寻看着干净的屋子，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片。

        他，要离开这里了。

        原先是因为自己的坚持，才硬是在y市多待了两个多月，可是如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再见。他也不敢和她说再见。他走的理由，并不是那么光彩。只怪他太过于展露自己的耀眼，连累了别人，也无法再继续留下了。如果他能够再低调些，如果他能够再小心些。可他不后悔，至少他和她拥有过快乐的回忆，为她，一切都值得。

        许是雪花爱上了y市，平安夜起，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

        林南加得知白寻要离开y市的时候，她几乎是放下手中的课本，就往教室外跑。

        在这一条漫长的路上，她恍惚间回到了上一世。那个时候的她，穿着一条薄纱裙，跑向白寻，满怀少女羞涩，送他生日礼物。现在的她，穿着米白毛衣，小白靴跑得飞快，只为见她心中的那个少年。

        原来，他还是会走的。林南加跑到白寻面前时，胸口一起一伏，脸蛋因为剧烈运动而红扑扑的，她的心脏也跳得很快。

        白寻透过林南加的眼眸看到了一片海，倒映出清烟般惆怅的自己。世界从未如此宁静，他连再见都说不出口，只是轻柔地伸手摘下坠落于她绒发之上的雪花。明明很想拥抱她，却只是看着她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就这样，一步步向前，没有退路，不要回头，就怕心会动摇。白寻还是回了头，最后一次再看她，想要把她的背影深深刻在心里。她要是挽留我，我就留下来。他想。

        林南加以为，白寻伸手的那刻，他会给她一个拥抱。当她看见一片快要融化的雪花落于他指尖时，才明白是她自作多情了。这就是他安排的结局，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他向左走，她向右走，就像两条平行线不会相交。她偷偷回过头看他，没想到一眼便是万年，从此以后，她和他将越来越远。他要是回头看我，我就跟他一起走。她想。

        他以为她没挽留，她以为他没回头。

        新年的钟声响起，广场上一朵朵绽放的烟花腾空而起。

        “哇！好美的夜空啊！”

        林南加听见人们在欢呼。

        像无数颗金光闪闪的星星，无数颗闪闪发亮的钻石，镶嵌在漆黑的夜空。

        这年，白寻还是离开了；这年，她和江北说不再见。

        命运之轮转来转去，转回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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