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任务

李业翎从村公所里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和仵德厚谈论了整整一个下午。谈军事，谈当今大势，谈共党国党，两人颇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意思。两人一番深谈，仵德厚固然对李业翎的见识深表惊讶。而李业翎，对这个后市曾经再点上见到过，现在又在这台儿庄附近的上王村的睹真容的仵德厚，也是颇为有好感。

        仵德厚此人，三原陕西第三师范学校毕业，没上过军校，也不是什么天子门生，比起国军序列的其他军官，尤其是黄埔军校毕业的中央军军官来说，军事理论并不强。但是此人人品极佳，为人宽厚诚恳，严肃质朴，李业翎也是大为心折。

        仵德厚有意把李业翎直接提拔成八连长，原来的八连长牺牲了，现在八连一直是副连长在主事儿。但是被李业翎给谢绝了，一个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大局观上的前瞻性，在见识上多出来的几十年，用在这血磨盘一般的台儿庄巷战，根本就没什么用，还不如副连长继续干着好。二是，他也有些放不下自己班里的那几个弟兄，虽然只有不长时间的相处，但是心里自然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但是，总要为身边的兄弟打算一番，看看能留下几条性命算几条了。

        “李业翎，如果台儿庄战后，你还活着，我还活着，我一定大力栽培你，有你这样的人才不用，是党国的损失！”

        自己离开前，仵德厚说的话依旧在耳边回荡，李业翎唯有苦笑：“按照历史轨迹，你是肯定能活下来的，而且接下来一路官运亨通，成为民族英雄，官升将军。但是我，却就不好说……”

        回了李老汉的家里，李业翎让李老汉把自己买下来的那几只羊全都杀了，做成腌肉，让兄弟们分开带着，又把白馒头分给每个兄弟几个。当然，李业翎自己也装了不少，他比别人饭量更大。明天就是3月26了，也是记忆中仵德厚营进入台儿庄的时间，而且，刚刚在仵德厚那里也证实了这个消息。

        孤军深入台儿庄，前面是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后面是风雨飘摇的吊桥，后勤供给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供应，带上这些干粮咸肉应应急。

        又把自己的私房钱和班里的经费拿出来，一共还剩下了二十来块钱，让头脑比较灵活的于俊才拿着，去军需官田猪头那里买了一千多发子弹，此外，还有为数不少的手榴弹，分给各个兄弟装着。至少保证了每个弟兄在进驻台儿庄之后不会很快就用完子弹，成为待宰的羔羊。

        看到李业翎从营座那里回来之后就做出这些举动，众人似乎也都明白了什么，都是沉默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行装，有什么话的，都留下了遗言，由叶采代笔，写到了纸上，交给军中负责这种事儿的军官。

        李老汉家的北房中，叶采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班里不识字的人都站在他面前，一个一个的说着自己的遗言。李业翎站在一旁，擦着驳壳枪，一遍又一遍，直到把驳壳枪擦得锃光瓦亮，能照出人影子来。李业翎便住了手，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个的兄弟，他们的脸上，有的写着眷恋，有的充满不舍，有的是迷茫的惶恐。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的眼中都闪动着火焰，那是战火，是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是一腔报国的热血，在心中流淌，在熊熊燃烧！

        但是此时，房子里面的气氛无疑是极为沉闷的，众人都没有说话，就像是大雨倾盆之前的乌云压顶，让人充满了压抑。

        李业翎信步走出房门，此时天色也慢慢的黯淡了下来，明亮隐去，黑暗初生，此时正是天地间水汽开始慢慢变得浓郁的时候，身处这种环境，李业翎只觉得一阵舒畅。和院子里正在把羊往圈里赶的李老汉聊了两句，李业翎看到了随着自己走出来的于俊才。

        还是那个大磨盘，李业翎坐在上面，招呼于俊才也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良久，终于艰难道：“俊才，进了台儿庄之后，自己多保重吧！只怕到时候，我也顾不上你了。”

        于俊才点点头忽然展颜一笑：“李大哥，咱们晋升为兄弟，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兄弟！”

        李业翎也坚决的点点头，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生生世世为兄弟！”

        收拾完了，众人纷纷回去休息，便是一夜无话。

        这一夜，李业翎没有修炼，他睡得安稳无比，倒头便睡，几乎是一觉到凌晨，没有做梦，中间也没有醒来。

        李业翎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好了，自从知道了末世即将降临之后，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操劳，心里更是背负着极大地压力，每时每刻都在挂念着末世到来的问题，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之后就是修炼，每天晚上都是整夜的修炼。

        但是这个晚上，这个即将进入台儿庄，即将直面生死，也是即将完成自己杀鬼子的夙愿的夜晚，竟然睡得分外的安稳深沉。这种感觉，李业翎只感受到一次，那是高考之前的那个夜晚。

        无悲无喜，无惊无怒，把一切都抛之脑后，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直接面对的，是那心底最深的渴望，是那最为根源的愿景。

        凌晨起身，不过是三四点，但是已经精神饱满，李业翎便打开了窗子，任那冷风吹入，开始修炼黑水真法。

        三个小时后，六点钟，当第一声鸡鸣声响起在村庄上空，李业翎等人也都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集结号。

        有条不紊的收拾行囊，擦枪，背着干粮，打紧了绑腿，排着队走向村公所。

        李业翎是最后一个走出李老汉家大门的，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破烂四合院，看着出来相送的李老汉，李业翎回头道：“李大伯，回头把那些羊卖了，逃难去吧！这个地方，呆不得了，不久之后日本人就会占领这里，留在这儿的话，等着遭殃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李业翎等人已经远去，只留下讷讷发愣的李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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