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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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安静地过分。谁知袁老贼安排的陷阱是不是就在这百姓里头。吩咐下去,抄个偏僻的路走。也不知朝中近来如何。虽拿下了徽地,邺地却必然防范无比,中间还隔着新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天机楼早在殿下回营时就传讯去了宫里,您回朝的消息铁上钉钉,林将军又在那镇着,定然是稳妥的。邺地偏远,风沙黄土,物资那般匮乏,咱们也不急一时半刻。”
楚衔枝抚一抚酸胀的眼,随口道:
“大不了灭了新罗再扶持个藩王。横竖那群东西惯爱偷盗骚扰边民,这般无耻下贱的一群杀光反而清净。”
念霜换了把木锤小心敲腿,忽地想起了什么,手上动作都一顿:
“殿下!离你十八好似不到一年了。是不是要选驸马了?”
楚衔枝捏着眉心,闻言一拧眉头:
“…你不说孤倒忘了。那又如何。”
“嗯…也不知两位圣人会选一个什么样的驸马。念霜不知怎地就有些害怕。”
楚衔枝懒洋洋伸腿,瞧着念霜低着头一脸踟蹰,分明就是有心思。忽而露着贝齿,狭促地笑开了:
“怕不是你动了春心?说吧,这几日总见你走神,出宫一趟看上谁了?只要未成家的孤都能做主。定叫你做个一品大夫人。”
念霜脸一红,“殿下这说的什么呀!奴婢哪里动春心了?”
“还狡辩?老实交代,否则孤治你一个欺瞒之罪,叫你回宫同老嬷嬷一起刷恭桶去。”
“殿下怎么这样!”
一阵笑闹,这路上终是解了些闷。
大军到了冀州要歇脚,忽地不知哪里窜出来一群装成百姓的刺客。
长刀舞动,头子叫嚣着:“今日便取了晋太女狗命!以偿我徽国血债!”
楚衔枝车里头听到这一句,登时冷戾了脸,扬声道:“都退后,孤来同他们会一会!”便提枪踹门,飞身进了打斗的一片,持枪一刺再一挑,握紧枪杆大力几下绞枪,直截了当地将那头子的心肠全都搅烂,血肉横飞。端的狠辣迅猛。直叫周围的兵卒都看地热血沸腾:
“太女威武!”
楚衔枝轻松拔了枪,那死不瞑目的头子如面条一般软踏踏地堆成一团。百来个手下吓得两股战战。
她冷笑一声,挥手。底下人便一拥而上杀了个干净。
萧遣烽道:“太女,这徽地刺客便不留活口么?”
楚衔枝擦着枪,不以为意:“芳郎,你还真以为他们是徽地来的?”
萧遣烽一愣,随即了然,讪讪:
“是属下愚钝,那头子一招一式都学徽地的刀法,还算像模像样。属下真信以为然,未想到冀州防范如此之严怎可能让他们混进来。还是太女火眼金睛。这些定是袁老贼借刀杀人来的。”
他一顿,又看向后头的马车。脸色微妙:“徽地世子…”
楚衔枝回头,原是裴既明听到了风声,正坐在马车外静静地看着她。
她默了下,想起这五天没再和他说过话,恐怕要惹了人多心。不过已经到了京城附近,人多眼杂,不好再直接寻他以免落人口实。她挥手遣退萧遣烽,对着裴既明安抚似的一点头,命大军留些人收拾了残局剩下的继续行进。
车马晃荡,在最后的靛蓝马车悄然放下了车帘。
两日过,上京城门大开。
百姓个个雀跃地挤做一大团,整个京城沸反盈天,张灯结彩,所到之处人山人海,欢笑呼喊声几欲可以掀翻半城的屋顶。
他们的马车里却死气沉沉。枳迦抿着嘴偷偷看了眼外头的热闹,没忍住流了泪。对着沉默不语的裴既明道:
“太子…上京好生宽阔,路也大,老百姓个个都比咱们徽地的高。看着也凶…太子,我们以后…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质子,俘虏,废太子。这一路上,凡经过百姓群聚的地方无一不是这些话。
他们高举双手,高歌大赞太女威武所向披靡。大肆嘲讽徽太子怯懦,嘲讽徽地无能。
他们无一不高兴。
裴既明喉头来回鼓动,指节用力地泛白,呲一声,玉杯尽碎,染上星点血迹。他若有若无地抚着袖中半枯的海棠枝,压抑着只有他们二人才知的悲凉,良久启唇:
“不会。终有一日,你我都会重归故土。”
枳迦笑笑不做声了。
这一日,是哪一日呢?
红墙黄瓦的宫门巍峨耸立在前,恢宏雄伟。过了宽阔的护城河。马车甫一入宫门便都停住,全都下车步行。
楚衔枝身为太女,本不用。不过到底顾忌后面几个,也下了车。
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地搜查过他们身子后才领着他们向前。
檐牙高啄,玉楼金阁。脚下由打磨地平整的青石瓦一块块铺就,晋皇宫之大之气派之辉煌,叫枳迦几次惊讶地张大嘴。
祁燮适时地走过来,好似是打招呼:
“世子小心脚下。这午门青石老旧,滑地紧。”
裴既明淡淡睨他眼,不置可否。步伐依旧。
楚衔枝在前,传话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过来耳语了些什么。她当即命念霜先安排裴既明,先去了太晖殿拜见父君母皇。
因着祁燮是外男,便只能暂时止步。
念霜歉疚对他一笑,他摇摇扇子,不做声。她便领着主仆二人去了规定好的和清宫。
这宫室地方偏僻,装潢老旧窗上都掉了漆,虽打扫了却还有股沉郁的霉味。
枳迦抱着唯一的木箱子到地时好半天都不想踏进宫门,鼻子又发酸。裴既明一言不发,却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取了书便坐下看了起来。
宫室晦暗,却丝毫掩不住他浑身的清雅。
做得徽国太子,也做得晋朝阶下囚。
念霜站在门口,看着承了半身天光云影,好似真的神君降世一般的徽世子,心头莫名地触动。
她竟对他生出一股打心底的钦佩和怜惜。
独身一人,背负了九州的嘲笑,背负着子民的痛骂憎恨。咽下所有苦果却还要凭自己强撑着。
征战便是如此吧。好好的仙君被打落进凡尘,再也回不到天上去。
她破天荒地庆幸,庆幸国破的不是晋朝,庆幸太女是大晋的太女。
小国,终究只有为人鱼肉这一条路。
太女说的果然不错。
“世子放心,待会便有人送来东西。这宫殿是暂时住着的,后面兴许要换呢。若有需要的,枳迦公公全与奴婢说就是,千万不要掖着。”念霜福福身子,也算宽慰他们。
本想再留会,可惜手头上有事要做,她有些不舍地告退。
果然走了不久便来了一串提着东西的人,空荡荡的宫殿瞬时就满了起来。
枳迦这才稍稍放下心,等人走了开心道:
“太子,这太女还是有些良心的。不枉你救了她!”
裴既明望一圈被塞满的宫殿,重又低下头,淡道:
“在这晋皇宫里唤我太子叫人听见了,小心你我的人头。”
枳迦一愣,忙拍了两下嘴巴。
一晃便是到了晚上,用过饭,净过身。裴既明批一件长衫点着灯看书。枳迦太累,裴既明从不苛责下人,由他睡到偏殿里去。
看了几页,裴既明却又看不下去。索性开了窗子抬眼望夜空。星点挂在上头,边上一弯勾月。
他慢慢揉揉太阳穴,眨眼的功夫,桌头花瓶里那光秃秃的小枝丫正对着他。裴既明莫名不悦,将花瓶干脆摆到床底下。动作间玉白的颈在月色下泛着玉一样的润色。
偌大一座皇宫的夜晚,竟如此寂寥。与徽王宫相同,却又大大的不相同。
至少那里是他自小生长的家。而这里,是囚笼。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口蜜腹剑的楚衔枝这一路上都未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现在看来当时的数个诺言当真可笑。偏偏他却信了。
窗子吱呀。他也感觉到疲惫,无数的心事压在身上。真是个神仙也要累。
轻抚了抚腕上碧合珠,裴既明浅纾口气,便过去要放下窗子。
忽地,一只皓白的手啪一下抓住窗檐,细长却有力的五指并齐向上一抬,将窗户开地更大,晚风哗一下涌进来,吹拂地他长发飘动,轻轻低下眼。
月色皎皎,恰有清风一解燥。他眉心拧起来,下一刻却随着手主人没憋住的哼笑声慢慢舒展。
裴既明不曾压住唇角的微扬,有些愠怒,有些无奈地一叹:
“太女。”
手的主人慢慢冒了头,黑压压的发不似白日的笔挺,松散了些。鲜妍的面容猛地就凑了上来,丹凤眼被月光映地清亮,什么阴霾都能被这目光照散。她歪着头,趴在窗上颇有纨绔弟子那味地啧了声:
“都说了你我是朋友。唤我名字。以后私底下我也直呼你大名,重華兄必然首肯,是也?”
他呼吸重了下,有些不自在地不去看她灼灼的眼:
“这不妥。”
她挑眉,直勾勾盯着他。
“……”
裴既明沉默了五个数,在她无法忽视的眼神败下阵来,不知为什么还是依了她:
“衔枝。”
楚衔枝稀奇:“你不唤我和光?也好,那我唤你既明。亲厚,也不过格。如此说来还是我唤萧遣烽亲密些。你可知他小字叫做什么?娇芳儿!哈哈哈哈哈!”
萧遣烽?那正经严肃的少将军…有个这样的小名,倒是颇反差。他不禁回忆了一下,待人脸和这名字对上号了,蓦地浅浅笑了。
她更是仰头笑地欢畅,白牙都反着光。仿佛终于找到了能一起笑话属下小名的同僚。幼稚又坏心眼,好不得意。
裴既明静静地看着她狂笑,等楚衔枝捂着肚子笑完了,才觉得将今天窝的火泄了一半。正了正色:
“明日我母皇父君会召见你。不必担忧,他们轻易不会刁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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