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知是苦

那人被赶出了学堂，他本该是高兴的，没有那人跟蜜蜂一样在耳边烦扰，他该是静下心来看书的，可这经卷的字明明清清楚楚地印在纸上，他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

        萧元景看了看那空缺的位子，心中默念，即使是被赶出去也不在意吗。

        也是，那么一个敢夜探王府、白日耍赖的流氓，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他自然是知道江蓠来国子的目的，他不想，也不敢承受这样的注目。

        即使在国子，他也是主动坐到最不起眼的位置，只希望别人不要注意自己才好。秦得钰说他不食人间烟火，只知道下了学躲到王府中，但他不知，京中眼线甚多，稍有松懈便会引起轩然大波。

        萧元景觉得夫子今日讲学异常缓慢。

        “小世子！”

        萧元景闻言抬头，只见那流氓褪去了国子的校服，又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仿佛白衣是她的枷锁，这才是她的样子吧。手上还提着一大盒东西，看似不俗。她跟来了！萧元景内心有些激动。

        “世子下学啦？”

        “现在是下学时间，将军又何须多问。”

        “咱俩都是同窗了，小世子就不要将军将军地叫我啦。”

        萧元景脚步极快，江蓠左右围着他拉话，跟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萧元景恼，怒问她想要做什么。

        “我就是想送你一点礼物，你看！”江蓠举着一个大盒子，萧元景留意到盒子的印标，竟然是京中锦绣局之物？那可是天下至真珍至宝衣料之在，一件成衣都要寻常人家好几辈子的收成，区区一块绢帕就要黄金百两，她竟如此挥霍！

        “谢将军美意，我不需要。”

        “我那天看你的衣袖破了，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款式，看你平常钟爱白色，就给你拿了那铺里所有的白色成衣，你看看”

        萧元景有些难堪，他的衣袖破了吗？他竟没有发现！

        萧元景自然是不会收下，且不说一个男子收取女子如此贵重之物，他这样的身份，在京中穿如此华贵的御用之物，是想明晃晃地告诉天子他心有不服志在谋反吗？

        寻常的衣料足以，大不了让守正拿去给绣娘缝缝便好。

        “况且上次我不小心撕碎了你的衣裳”

        “住口！”想起那晚，萧元景红晕上头，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忘却，偏偏有人总是要提醒他！

        江蓠料到世子不收，所以她只拿了一两件来跟他提前打个招呼，剩下那些都差人送到王府去了。

        萧元景内心叹气，这将军嗓门极大，怕不是要把街上的人都吸引过来。

        江蓠一路吹着口哨跟着世子回府，这条路她已经走过无数遍了，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王府门前。小世子背影如同那雪山白松，仙人之姿，胜过那书中谪仙。若不是怕他发恼，她定要将人掳回府中。

        萧元景也不告辞，入了府门便让下人将门锁去。下人几次来禀，说门口那黑衣女子任凭怎么劝都不走，自顾在台阶上坐着，他们也不好赶了去，况且那女子今日送来好些贵重衣物，说是给世子的礼物，看他们一身仆服，又大手一挥，给了他们好些银钱，世子平时不爱应酬，也不知世子何时结识了这般有钱姑娘。

        萧元景看那几箱子的衣服，眉头紧皱，让人扛出府去，莫再逼他了。

        她是将军，职在护朝廷安稳，他是藩王之子，奉旨进京求学，他们是不能走得太近的。

        “世子！衣服不喜欢吗？”

        “你！你怎么进来了！”

        江蓠坐在树上晃着腿，兴致极高，“你那院墙不高，好爬得很！”

        江蓠翻身一跃，脚尖轻点，竟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从窗户跳到了他房中，进来也不客气，捞了桌上茶杯就喝，“世子府上茶水果真好喝！”

        “你！将军有没有个规矩！即便是将军也不可擅闯王府！”

        “规矩？那是个什么东西，你要生气就去告我喽！”

        “无功不受禄，此等珍贵之物在下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别人穿衣服是人配衣裳，世子是衣服配人，好看的很！”

        “将军若是执意如此，也罢，我自会让人送回府上。”

        “我送出的东西向来没有收回之意，你若不要就扔了！”

        江蓠死皮赖脸，说送了衣服好歹世子也要留自己吃一顿饭才是。萧元景竟没见过这般赖皮，这衣服明明是她强塞到他府上

        萧元景不好叫人轰她，就凭她这身手，唤下人驱赶也是白白连累他们受伤，只吩咐了守正去厨房拿些饭食来。

        江蓠在塞外野惯了，吃的是烤狼烧兔，喝的是山泉烈酒，眼前这几盘青青绿意着实是让她为难了，盯了又盯，瞄了再瞄，愣是不敢下手。毒蛇她吃得，猛兽她敢用，唯独青蔬最不得她所爱，是自小就不喜碰到的。

        守正憋着笑，他拿的可是最苦最涩的药膳，看你还敢不敢来纠缠我们世子。

        “将军为何不动筷？可是在下招待不周？”

        江蓠连连摆手，大筷子插下去，犹如饿虎扑食。难怪小世子不同俗流，不食人间烟火。

        萧元景看她苦的眉头都拧不开了还要强忍着动筷，还不忘夸耀自己不食人间烟火，冰清玉洁。如果说就为了自己这副皮囊，她何至于如此，京中美艳的公子伶人数不胜数，她为何非要来纠缠自己。

        这顿饭吃的江蓠苦泪满腹，罢了什么冰清玉洁，世子平常都不吃些人吃的东西吗？专寻这苦物来吃作甚，还是老皇帝抠门到不给侄子钱花花吗？

        江蓠自小怕苦，即便是受了伤宁愿忍着也不吃药，即使患处尝不到苦意，她也不敢让药物沾染到自己，那伤就全凭自己痊愈，也是苦了这副身躯，跟了这样一个主人。

        萧靖林看着扶着墙根吐得昏天暗地的江蓠，嫌弃地递过一壶烈酒，“真想要俊秀美男你说句话的功夫，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何必吃这苦头，你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竟然连盘子都舔了，还是我认识的江蓠吗？”

        “停！今天别跟我提苦这字你懂什么，世子这是暗示我，吃得苦中苦，呕”

        “我不管你了！对了，今晚我母妃设宴，算是给你接风洗尘。”

        吃饭？江蓠猛地回头，颤抖着双唇，她今日不想再去别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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