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关于先前

如果说苏存是把夜七灵魂最核心的一部分带了出来，而后在外面缓慢拼凑，最后才慢慢恢复完全的话，那么她自己，就是把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了镜世界，在外面则是凭借表面的躯壳来行动。

        不过缺了东西，自然不能维持太久，每隔几十年，苏存就会再进入一次镜世界，以谋求灵魂层面的修复，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在力量层面已经好转了许多，但在最核心的意识上，就仿佛被虫子蛀了的果实，其内部的缺口，只会愈演愈烈。

        "我恢复的很快。"月色被隔开，四周都是黑沉的颜色，但依然有清浅昏黄的光影，在周围浮动着，夜七抓住对面女子的手，感受着其中冰凉的温度，"这不正常，我的醒来也是不正常的，但这些原因，我却没怎么深究过。"

        被青衫包裹的肩部无声地晃动着，然后归于平静，发丝打着卷儿，宛如浮萍散落在周边，在这片丛林的最深处，一声极为爆裂的鸣声，不容忽视地传来。

        "易布和我说，让我别信你，他说啊，你会让我先前的一切，付诸一炬。"夜七轻笑一声，仿佛在讲一个蹩脚的笑话，既逗笑不了别人，也愉悦不了自己。

        然而这样蹩脚的东西，却成功地引起了苏存的注意，她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包含着倔强也裹藏着好奇，最后她张了张口，没什么都没有说。

        "我现在才知道，他说的没错。"夜七将苏存的手提起来，仔细地端详着。

        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指甲很整齐，形状也是纤细修长的模样，很白很嫩，在拇指跟食指的接合处，一条红线清晰地蔓延进去，顺着手腕到胳膊，然后没入更加深远的地方。

        "我要是真的任由你发挥，那我倾尽半生守着的丫头，可就要很没了啊！"

        残酷的冷冬刚刚结束不久，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在聊城人往客栈里，这样的一幕正切实发生着。

        "乖，叫哥哥。"夜七逗弄着刚刚抱回来的小姑娘，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方彦山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他向来不着调的师弟拿着市坊里买来的零碎物件，正在招惹苏家的那个遗孤。

        "来来来，这个要喊叔叔，虽然和我一辈，不过他可比我老多了！"一见到老方，夜七将怀里的小姑娘转了个方向，让她面朝着老方。

        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只是抱着夜七的双手，却不由地更紧了。

        老方将手里的物件放下，招呼了客栈里的伙计，示意他把孩子先抱走，"这么远的路，让她先休息吧。"

        眼见着小姑娘还抓着自己的衣襟不放，夜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跟着他收拾一下，之后我马上就来接你好不好？"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角度微弱地点了点头，牢牢握紧的手指，也慢慢地松开。

        眼看着人走远了，老方轻点一下桌面，示意夜七转过来，"你这是打算收养她？"

        "对啊，不然我带回来干嘛？"夜七眼珠子往上一翻，将平时深藏的眼白展露出来。

        "那孩子最早就是你送回苏家的，你应该知道，她的命，太硬。"老方凝望着夜七的双眼，似乎想要从中，看出里面的全部情绪。

        夜七毫不畏惧地回视，口中的话不容反驳，"她的命再硬，苏老头也养了她七载，我就算是运道不好，总不至于撑不到她成人吧。"

        "养了七载？那你怎么不看看，现在的苏家如何？"老方似乎被激怒了，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苏家还能如何？自然是废墟满堆了。

        可夜七却不愿意在这方面和他扯，几天前看见的废墟，如今依然刺眼，那个小姑娘独自一人站在那儿，眼眸中全无生机的模样，如今又显得历历在目了，苏老头曾经怒吼，在园中发聋振聩的咆哮，到了现今，也宛如就在耳侧。

        "这孩子和我有缘，我是不会不管她的，当初苏老头拼着全族的人也坚持着将她养大，我不能让他的心血，如今毁于一旦，你和师父常说什么天命，反正我是不信的，苏家的事在你们眼里是定数，可在我这里，也不过是偶然而已。若是我和她真的有缘无分，那么待她成人，她的路，就由她自己选。"

        老方深吸了口气，又绵长地吐出来，"你若真的看清楚了，那就不要后悔，她以后成就可未必低于你。"

        听出了里面警告的意思，夜七勾起嘴角，老方从一开始说的话，就是为了确认他的决心，既然他已经决定收养这个孩子了，那么最后自然，只能转为警告了。

        "哈哈，你就放心吧，我就算是再无能，难不成连个孩子还养不好吗？"

        如今看来，还真的没养好，不但没陪她度过成年的那一年，到了现在，甚至还差点儿拿了她的命，来填补自己的命。回忆着曾经放出过的厥词，再对比一下现状，夜七也只能感慨世事无常，人生多艰了。

        "你这一次进来，是想把自己也留下来吗？"苏存手腕中的红线，已经很深了，这同时也代表着她和镜世界的联系，也更加的紧密，如果再不加以制止的话，到最后，估计她就真的出不来了。

        苏存猛然抽回手，却没有抽动，抓住她手的手掌用的力气很大，握的也很紧，像是最硬的铁，最韧的钢，"这和你没"

        "不可能没有关系的。"夜七将手松开，"我不会让你继续下去了，办法我们慢慢想，总会有的，再不济我去端了鬼殿的库存，就贺明易那小子，现在还没胆子敢动我。"

        谈到贺明易，自然是开玩笑的，不过目前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从他的复活开始的，所以，如果到了最后，夜七是有着把一切归于原本的轨道的打算的。

        "和我回去。"夜七看着苏存的眼睛，那里原本该是璀璨的夜空，如今变成了深海，空洞迷茫。

        风吹过来，叶子一齐沙沙地响，等待了许久的答复终于到来，如同柳叶轻抚湖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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