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执念

夜七感到眼前的景色忽然变换起来，等到视野稳固下来，在他的面前，赫然是他死去的田野荒地。

        灌木直挺的枯枝被车压倒在泥泞里，旁边还残留着两道焦黑的车轮印子，最引人瞩目，无非是已经渗入黄土中的大块的暗红色血迹。

        血液大片大片地抛洒在这片土地中，连带着深秋的枯草也令人感到凄凉惊悚。夜七的喘息声粗重起来，胸膛不断起伏着，在这个地方，呼吸似乎也成了一种负累。

        "跟我来。"苏存抓住夜七的手，将他带到近旁一个山坡的背面。

        山坡上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纸张燃烧的焦糊味儿传了过来。

        "七哥，你也别怨我，要不是你非要查那件事儿，我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才害的你"

        夜七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那人是谁了，自然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

        山坡上的人叫林广，是他从小到大的发小，二人成年后，就一起从福利院出来谋生路，后来一路摸爬滚打了两年，终于也有了自己固定的事业。

        在两人合作做一个建筑工程的时候，夜七突然发现账上的钱少了一大截，这部分原本是由林广负责的。他当时就决定要明察，可林广却说把这件工程偷工减料，剩下的钱也勉强够用。两人意见不同，大吵了一架，之后夜七决定出门散散心，却在旅途中被人撞死，不幸丧命。

        "七哥，今天是你头七，我来看看你，给你烧点纸钱，有了这些，你在阴间也好打点，赶紧投胎去吧，别再来缠着我了。"林广还在絮絮地说着，冥纸烧了一沓又一沓。

        夜七站在旁边，几乎要气的笑出来，他这几天连客栈门都不能出，哪来的时间缠着他，林广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凭什么让夜七死了还要记挂着他。

        林广絮叨的讲着，从他的话里，夜七大概拼出了事情的全貌。林广在外面欠下了大笔的赌债，放债的人不是善类，要是还不了钱，断胳膊断腿乃至丧命也是寻常。他心里头害怕，就将主意打到了工程款上，可没想到一向不管这些事的夜七突然兴起查了账，这一查，他那些拙劣的糊弄手段就被暴露了。

        这件事一旦揭发，林广在这一行的名声就算是完了，还要再蹲个十几年的牢狱。他心里有鬼，不敢跟夜七硬气，在争吵中，让夜七占了上风，又恰逢夜七跑到深山老林里来散心。

        他把心一横，花钱找人弄了一辆没有来路的大货。这种事不好找别人，他就亲自驾驶着这辆车，撞死了他十几年的好兄弟。

        夜七站在那，拳头紧紧的握着，神色明灭不定。

        "现在，你想怎么做？"苏存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如水的柔和。

        夜七转过头面向她，"我想报仇，我要杀了他！"他心里做出了决断，面上神态及其狠厉，参杂着几分不甘，几分痛恨。

        "好。"

        清冷的女声柔柔地答道。

        之后的事情，夜七记得不清。他看见苏存将他手指划破，湛蓝色的液体从他指尖冒出来，滴在之前她给他的小玉牌上，而后，他的神志便模糊了。

        鲜红血液飞溅出来，男人的嘶哑的求饶声，纸灰在空中飞扬。

        小小的火苗引燃了枯枝荒草，一场大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欢迎来到人往客栈。

        "我说夜七，小琅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看见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的人叫吴文，是店里的常客了。

        夜七把他的饭钱算了，回答说，"你要是赶紧把前几天赊的帐结了，我估计她也不至于这样。"

        "我这不这几天手头紧吗？等我把这一票干完，立马给钱。"吴文面上有点讪讪，旋即作了保证。

        客栈里头的收入，吃饭住宿都是小结，大头都在一些材料的倒卖上。店里的客人，要是在外头得了什么不错但又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就可以来客栈出售，要是有要用到但自己又没有的材料符篆，也可以来客栈采购。

        这样的店面全国各地都有一些，名称稀奇古怪，也有的叫杂货铺，易所什么的。人往客栈沿用了几百年的老名字，也并不多么稀奇。

        "你这话别说给我听，你要说就去说给小琅听啊。"夜七这客栈干了有一段时日了，和店里的一些常客也都有些熟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敢在她面前说话，还能光棍到现在吗？"吴文喜欢客栈里的账房，这算是店里众所周知的一件事了，除了王琅这个当事人不信，几乎所有人都能在这个话题上侃两句。

        可吴文这人也奇怪，他平时就话多，亲和力也好。夜七刚来的那天，就能和夜七说上话，私下里和大家也都是说的很开的性格。可偏偏遇上了王琅，就死活都开不了口，弄得王琅还以为他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呢。

        吴文口上抱怨了几句，转头就又活跃开来，"哎，我说，夜七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去看看？"

        "我这儿还有工作要干呢？"夜七摆了摆手，回绝了他。

        "嗨，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现在什么东西都不会，在这儿能干什么？我就是让你去看个热闹，长长见识。"

        吴文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放心，别看老板娘一天冷着个脸，那心里头跟豆腐似的，你就去跟她请两天假，她肯定准了。"

        "光请假老板娘是准了，可要是知道是跟你出去，老板娘同不同意，那可还是两说呢。吴文，你借着我们的东西，还想拐我们的人吗？"来人正是王琅，她看见吴文拉着夜七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就快步赶了过来，生怕夜七被这人给带跑偏了。

        "哎，我我"吴文一到王琅面前，果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夜七看着他们两人不对等地交谈，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责怪，置身事外地摇了摇头，离开了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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