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上枝头，树影绰绰，闹腾了一天的城市逐渐安静下来。

        更衣室内，铃铃看着对着手机发呆的楚唯伊：“唯伊姐，今天难得能早下班，你不走吗？”

        “不了，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个病人不太放心，去确认一下。”楚唯伊笑着摇摇头，沉稳可靠的护士长在同事面前上线了。

        “好吧，那你开车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我们先走啦。”铃铃蹦蹦跳跳地拉开门，门口站着孟廷越，不知道铃铃和他说了什么，这个年轻的大男孩立刻红了脸，两人并肩下班。

        换好衣服，看了一眼时间，楚唯伊又磨蹭了一会，这才关上柜门，晃晃悠悠地走出去。

        病房里，等的有些不耐烦的秦闻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先是一愣，然后飞快地躺回病床上。

        楚唯伊把病房门关上，毫不客气地打开灯，看见秦闻泽装模作样地抬手挡着眼睛。

        “突然开灯做什么，晃眼。”

        “哧，”楚唯伊毫不客气地拆穿他，“装什么装？”

        床上的人静默了一会儿，才爬起来，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快一点了，还以为护士长不来了，我都准备编辑消息把照片发给院长了。”

        楚唯伊懒得看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哦，是吗？不是已经睡着了么，怎么还能给院长发消息？”

        “……你来晚了。”秦闻泽控诉。

        “子时的区间是十一点到一点，我没有迟到。”

        秦闻泽坐在床上歪头看着楚唯伊，忽然笑起来：“明明是我在威胁你，怎么感觉像反过来了一样。”

        “啧，”楚唯伊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拿着这照片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跟踪我？”她现在心情很不爽，一方面因为秦闻泽，另一方面因为她现在真的很困，想回家睡觉。

        也不害怕秦闻泽用这张她尝试开档案室门的照片去找院长，毕竟她有几百个理由可以说服院长相信自己，楚唯伊只是好奇，秦闻泽一直在招惹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因为，我和护士长有相同的目的。”

        抬头看着床上的男人，屋内灯光通亮，男人的眼神却十分深沉，像藏着无尽的深渊，时刻准备好把楚唯伊拉进去。

        啊，这种眼神。

        楚唯伊再熟悉不过了。

        “把灯关了。”楚唯伊忽然开口，说的秦闻泽一愣，“为什么？”

        楚唯伊闭上眼，“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更不想看见你的眼睛。

        秦闻泽倒是没再多问，这位护士长显然心思同样很阴沉难以捉摸，但是毕竟是想要合作的对象，他乖乖地下床，关了灯。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零散的月光透过不严实的窗帘挤进屋子里，努力提供一些光亮。

        楚唯伊捏了捏鼻梁，“继续。”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声音，楚唯伊更加烦躁了：“你到底……”

        “档案室里面，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男人的气息就在自己不远处，楚唯伊愣神，她竟不知道秦闻泽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光着脚，走在vip病房的地毯上。

        也不怕着凉。楚唯伊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她努力眨眨眼睛，发现自己只能依稀辨别出男人的轮廓，就别过头去，不让自己面对他。

        “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这位护士长真的嘴硬呢，秦闻泽看着黑暗中楚唯伊抿起的嘴，忽然冒出一种想法——

        尝起来一定很软。

        秦闻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用咳嗽掩盖了一下自己的心思，“需要我怎么做，护士长才能相信我？”

        楚唯伊：“什么也不需要你做。”

        秦闻泽：“嗯？”

        楚唯伊：“因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

        说着，楚唯伊抬手想要推开秦闻泽，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听见门口有声音传来。

        有人要进来了。

        秦闻泽的反应比楚唯伊更快一些，他将楚唯伊按回到沙发里，一腿的膝盖跪在沙发上，双手撑着沙发边缘，欺下身贴近楚唯伊，“别动，别出声，交给我。”

        楚唯伊下意识地想要躲开耳边的气息，却把自己都缩在了他的怀里，二人的距离更近了。

        “少爷，刚才看见房间灯亮了一下，有什么事吗？”保镖的声音从门缝处传来。

        “我起来喝口水也需要经过你们的批准吗？”秦闻泽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的。

        保镖沉默了一会，又出声：“大少爷明天上午会来看您，您早些休息。”

        “滚出去。”

        这次，楚唯伊听见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冷意，胸膛因为愤怒起伏着。

        哦，关系不好的兄弟。楚唯伊了然，不过她对别人的家事并不感兴趣，礼貌地保持着沉默，没有出声。

        待保镖离开后，秦闻泽又保持了一会儿刚才的姿势，在楚唯伊冷冰冰的声音中才站直身子。

        “借机耍流氓？”

        “被你发现了。”秦闻泽又恢复了先前讨人嫌的模样。

        楚唯伊终于站了起来，整理着衣服向门口走去：“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不要再来烦我。”

        秦闻泽坐回床上，声音里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我会让你看见我的诚意的。”

        楚唯伊没有理会秦闻泽，握住了房门的把手。

        “……”

        “护士长反悔了？”

        “这就是你的诚意？”楚唯伊气笑了，“让保镖把门锁上？”

        秦闻泽：“？”

        光着脚快步走过去，秦闻泽上下按了按把手，门纹丝不动。

        “妈的！”秦闻泽也被气笑了，没想到这些保镖为了防止他逃跑，居然想出来这一招。在楚唯伊杀人一般的目光中努力想要挽回一些形象，“要不，床归你？凑活一晚……”

        楚唯伊一脚踹过去：“凑活你大爷！”

        秦闻泽蜷缩在双人沙发里，头枕着手，沙发后面的窗帘被他拉开一条缝隙，看着窗外的漆黑。

        “护士长不喜欢我的眼睛？”

        楚唯伊背对着秦闻泽躺在床上，内心正感慨着少爷的床垫真舒服的时候，被少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沉默了一会，她鼻子出声。

        “嗯。”

        “是吗，”秦闻泽轻笑一声，“我也不太喜欢它们呢。”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想了一下，楚唯伊回应着他声音里的潜藏的负面情绪：“我不太喜欢我的嘴，太薄了。”

        半晌，她听见沙发那头传来闷笑的声音，一脸烦躁：“笑屁。如果不是担心你发病，我也不会自损八百地安抚你的情绪。”

        “多谢护士长的体贴，”声音里带笑，“我倒是很喜欢护士长的嘴呢。”

        “……闭嘴！”

        房间里安静下来，沙发里传来轻微的鼾声，楚唯伊经过这么折腾，睡意减了大半。

        她翻过身来，瞧见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那人眼窝处。

        不是不喜欢你的眼睛。

        只是不想回忆曾经有过同样眼神的自己。

        而已。

        “……把门打开，去帮我买早餐……废什么话！买个早餐也就半个小时，我能跑哪去？还有这么多医生看着呢……对了，早餐买双人份的……”

        楚唯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中就听见有人在说着什么，她打着哈欠坐起来，看见秦闻泽正倚着房门口的墙上，一脸不耐烦地对着门外说这话，脚上的拖鞋也随着他的语气来回忽扇着。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想吃双份的，赶紧去！”

        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秦闻泽这才转过身来，然后对上了楚唯伊睡眼惺忪的脸。

        “早啊，护士长。”

        “……”她居然真的和一个流氓共处一室，还睡的雷打不动！

        看着楚唯伊略显慌张地整理着装，秦闻泽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门口的人都被打发走了，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顿了顿，“留下来陪我聊会。”

        楚唯伊一个枕头甩过去：“做梦聊天去吧。”

        拉开房门的时候，楚唯伊听见身后的人：“欢迎护士长再来。”

        门外，是刚好路过的小护士铃铃，铃铃瞪大了眼睛：“唯伊姐，这才几点？你……你们……你和秦少爷……”

        “秦患者昨晚发病了，我今早特意过来再观察一下，骚的有些严重，今天你们都不要过来了，免得被传染。”楚唯伊故意在某个字上没有分平翘舌，面不改色地给秦闻泽抹黑。

        “哦。”铃铃一脸懵地点头。

        身后的人传来闷笑的声音。

        楚唯伊面带微笑地狠狠关上门，震得路过的护士手里的托盘差点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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